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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岫闻访谈:用艺术挖掘人类精神空间的可能性

时间: 2012.10.24

采访时间:2012年7月9日
采访地点:北京朝阳区崔各庄乡费家村·崔岫闻工作室
采访人:朱莉,中央美术学院艺讯网责编
采访对象:崔岫闻,著名当代女性艺术家 
文字整理:孙峥
编辑校对:朱莉

记者:崔老师您好,我想先从您的学院经历聊起。您是1990年毕业于东北师大的美术系,96年毕业于咱们中央美院。我想请您介绍一下90年代在中央美院求学时的情景,听闻那时您就非常另类、有个性。

崔岫闻:(笑)中国发展得太快了,尤其是当代艺术这一块儿,在90年代初,一直到现在,十几年的时间真的是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和判断。我是94年到96年在中央美院读书,当时是学油画。美院是一个平台,在这里既能学到技法,但更重要的是这个平台给了我更多的信息来源,它就像一个枢纽。四面八方的信息到这里汇聚后再传递到全国各地,我觉得“信息”给我的触动是最大的。当然我们在大学的时候也学技法,也看书,也在思想上探索,但是到了美院后发现,它特别开阔,一个是技法上的可阅读性、可参照学习的范本很多,再就是在思想体系、哲学体系还有人文体系、社会学体系方方面面你都能涉猎到,这个时候我觉得对我是提升最快的一个阶段。因为我比较习惯于思考、看书。我大学的时候看的书就大多偏哲学方面,还有佛学方面,但来了美院后更开阔你的视野,把全世界的哲学家、哲学书籍的基本系统理了一遍,有那么多好的老师给我们提供好的阅读书目。从1994到将近2000年我觉得是我阅读量最大的时候,收获特别大。

记者:那个时候有没有对您影响很深的油画老师?

崔岫闻:油画系的老师每个人都会对我们有不同的影响。老先生会谆谆教诲,用很学院的那种方式;中年的艺术家老师会很珍惜你的才华,甚至会因为我们的才华,有点娇宠我们。我觉得对我的爱惜就是我不去上课他也无所谓(笑),但我不去上课的时间都把课堂作业、写生作业完成得很好,只是没按时去上课,这可能是别人觉得我另类的原因。我不在时老师会拿着我的画给大家分析这个画为什么画得好,让大家去理解这个画面。当我来了以后又还是会很认真的和我交流艺术的问题。青年的教师就会给你很多新的启发和思考的可能性。当时青年教师里我印象比较深刻刘小东,我觉得他的想法比较新颖。还有洪凌老师,画写实的杨飞云老师等等都对我有很多启发。

记者:96年您开始真正的油画创作,当时画了“玫瑰与水薄荷”系列作品,这是您独立创作的开始。98年您创作了《舛》系列,这些作品以“性与性别”为主题,展出后引起了比较大的社会反响,当时您的状态和想法是怎么样的?

崔岫闻:94年到96年毕业创作展出是玫瑰与水薄荷系列,98年是“舛”那个系列,这几个系列都在学校、社会引起了不同凡响,包括专业人士和专业机构对此的反应。我的着眼点都在艺术的表达上,至于在社会上的反响我想都没想。我着力于创作的纯粹性,用艺术探讨人性的可能,这个是我最初的起点。现在总结起来这样说,当时还不是很明确,只是说作为在社会上存在的人,对社会的很多问题、很多疑问,对人的理解,人和人关系的理解,还包括人性的探索,我是做了这些方面的尝试。

记者:在求学时代您是非常热爱绘画的。98年您从香港回来后,暂时放弃一下绘画运用别的媒介进行创作。是什么样的原因和契机促使您放下架上绘画? 

崔岫闻:其实从我上大学到03年之前一直在画油画,在98年去香港之前半个月我一直在工作室里画画没出门,就那个阶段我楼下的艺术家觉得我近乎一种疯狂状态,也不想停下来,那是我们第一次去香港,但是不想停下来,因为是最佳状态要保持住。但是因为是我们34个女生的群展,所以大家都做我的工作,后来就去了。回来后就没怎么画了,02、03年陆陆续续画了一点没怎么坚持。我觉得主要还是思考的结果,98年的时候是我阅读量最大,思考、觉悟点最多的一段时间。到香港其实是对前面绘画阶段的戛然而止,之后就谈不上更多的时间来思考,怎么样去表达自己。也没有明确的说要用录像、照片、动画,或者是其他的媒介,这些是完全不清晰的。我觉得艺术的魅力在于你去不断探索未知可能性的一个过程。回来以后我没有画画,那个空间、时间和速度的概念,我在平面上的呈现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但是影像可以把这些概念都同时呈现出来。所以我是99年先做了一系列照片,相当于一个实验性的尝试,2000年的“卧游”其实也是实验性的尝试和想法表达。然后发现这两个媒介到目前为止都更适合我,之后就一直这样坚持下来。到香港去的这段时间就像是一个空档期,把前面反思的、积累的梳理一下,无论是生命经历上的,还是思想精神上的。我觉得不在一定时间去梳理这些会比较茫然麻木。还有一个是自我的观察和剖析,这么多年我觉得我是头脑速度大于手上速度,所以有段时间我觉得我的技术跟不上我的头脑速度,这也是我选择另外这两个媒介的原因,有些技术你是可以直接拿来用的,绘画的技术你要不断地去联系。

记者:刚才您也提到媒介的选择。您是从传统的架上绘画一步步走过来的,到后来的影像等等,那么您对艺术媒介和艺术表达之间的关系是怎么看的呢?

崔岫闻:其实我觉得媒介不重要,任何媒介都可以表达你的艺术,关键你得有成熟的想法、结构,艺术上思考的结构背后一定附带于你的思想和精神气质,这是最重要的。之后你在呈现的时候一定要把它转换成视觉语言,这也是必须的,有这两个就可以做一个艺术家行走天下了(笑)。

记者:想和您聊聊您的“天使”系列,在非常唯美和失措的画面背后,有一种迷茫的或者苦楚的感觉在流淌,这种画面感觉似乎也存在一定个人经历的介入,这是您自我经验的写照吗?

崔岫闻:艺术家尤其是女艺术家往往是直觉在先,这个系列我是06年做出来的,但是04年方案已经有了,当然个人的生命经历也是有的,可是我觉得那个经历远远晚于直觉的速度。我想艺术家最后从生命中去挖掘自己,并且把生命经验里的东西拿出来呈现,都是已经能够超越现实的情境,之后是我们常提到的一个升华的状态,或者是另外一个空间的呈现,这个时候你才能把握你曾经的生命经验和理性,控制和安排你的画面和节奏。否则我认为女性艺术家最容易犯的错误是“深陷其中”,我觉得仅仅表达故事和情绪不是一个好的艺术家。当然,情绪是每个人都有的,但是要经过处理,理性的归纳和逻辑的安排,否则,弄不好就是宣泄,而宣泄谁都会。

记者:2010年您有两个个展,一个是在台湾大未来·耿画廊的《真空妙有》,还有在今日美术馆展出的《神域》。我觉得从这两个展览能看到您创作中约摸有一个分野,原来的创作中以“女性(女孩)形象”为主体,在《神域》里展现的是一群进入自我陶醉和迷离状态的裸体男女。能谈谈这批新作的想法来源和创作过程吗?在这些影像作品中,您想向观众呈现和诉说什么?

崔岫闻:我想我的艺术创作主要分几个阶段,最早是从生理层面进入去关注女性的生存状态,包括和男性世界的互动;第二个阶段是进入心理层面的分析,女性在这个社会结构存在的可能性和价值,还有对她存在的判断;第三阶段可能就在精神上,去探索在精神空间女性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之后还有在精神空间探索人类之间互动的可能性。目前,我正在进入精神空间探索一些问题,这也是未来的方向,我觉得这不是一个终点,只是我目前阶段的一个起点,可能还要走向更远的不归之路(笑)。

《真空妙有》和《神域》这两个系列基本都是09年到10年之间完成的,一个是图片系列,一个是大的影像装置。其实“真空妙有”是比较早的,差不多06年就有想法了,我基本每一个方案都压上三四年,“真空妙有”08年就真正拍了,之后到10年初才完成。2009年临近年底有几张参加了中央美院美术馆的“碰撞”群展,那时还没有完全完成。其实我就是从“真空妙有”开始进入精神领域,探索一些人性的可能,包括“神域”也是,神域比“真空妙有”走得更远、更超前一点,但是我觉得还是要继续下去,通过我的探索来寻找到怎么用艺术来表达人类思维在未来空间的可能性。我觉得人性很多都还没有被挖掘出来,我想要用艺术去挖掘一下现有空间以外的世界。

记者:那么在“神域”中您想要给观众呈现什么呢?在拍摄过程中怎么去判断模特进入那种精神领域中去了?

崔岫闻:用实验的方式让人进入到纯粹的精神化空间的时候,去呈现人性的可能性。至于判断,其实我是有筛选的过程。一共有22个模特,每个个体都单独拍,但是我在选择的时候基数是一百个人,在这些人中我选择出22个我认为进入到自我的精神空间去思考和享受的人。这个选择过程中不需要引导,一定要自己能进入这个状态才行,不让会影响到拍摄的时间。但是选出来的22个人会有一些启示性的语言,但不需要引导,因为他们自己本身就能进入。

记者:了解您过往的经历,觉得您活得很强烈、很自我,现在看您经常出现在时尚圈或者娱乐圈的镜头下,这可能会使人产生一种疑惑,怎么样才能继续在创作中保持那种敏锐的触角和自我的态度,您有什么方法或者对这一问题有什么想法?

崔岫闻:其实我就是有太多的问题了,对生命有太多的追问,对外面的世界有太多的好奇,对自我有太多严厉的挖掘,这些都源自我想超越自我的动力,和外界的这些互动可能会让我放松一些,否则我不知道我在这种自我博弈当中会怎样。

记者:您对艺术和时尚的关系也有很独到的见解,能给我们聊一下您的看法吗? 

崔岫闻:因为现在艺术圈和时尚圈有太多的跨界互动,不仅是我,有很多的艺术家也都在做这些事情。艺术是一个专业领域,其实时尚也是。把它当做一个专业去了解没什么错,是应该的。它里面有很多知识,与美有关的东西,与未来有关的东西,也有很多与科技有关的东西。这是在每个领域都共通的东西。我觉得跨界就是把这些共通的东西很好地互通,是最好的一个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