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杰(以下简称刘):华祥兄,看了你最近的文章,非常过瘾,你是一位真正意义的艺术家,讲真话,不遮掩,直面人生,痛快淋漓。这样的人现在太少了。这么说,这么写,你不怕得罪人么?
王华祥(以下简称王):俗话说“无欲则刚”,又说“理直气壮"。我敢说真话的原因,大概是我对我批评的对象无所求吧,既不要他的钱,又不要他的权。中国人整人,无非就是拿这两样法宝。你豁得出去,他豁不出去,两厢就扯平了。其实,权钱都是好东西,我都喜欢,但是他们被心术不正的人掌握就很可怕。我也不认为它们是最重要的东西。“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自由、尊严和独立才更重要。我之所以热爱艺术,皆因它离自由最近。我所有的努力和辛苦,如果不能导向自由,而只是换得权钱这些更不自由的东西,那人生就真的太残酷了。
刘:“不与狐狸说真话”,你这句话在生活中有所指吗?我在一篇文字里写过这样一句话:我鄙视那些恨不能用尽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换取相应的位置或权力的伪知识分子。我想,可能与你的这句话同工异曲。
王:我一生中遇到过不少狐狸,也吃了不少亏。但是时过境迁,我觉得很坏的狐狸并不是很多,他们整我只是看我不顺眼,也没想整死我。其实,我心里也有一只狐狸,但我不随便放出来,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用诡计(狐狸之术)。我讨厌算计,喜欢随心所欲的生活。对爱玩心眼儿的人,我曾经非常生气,但现在除了不屑就是怜悯。因为对于一只雄鹰来说,它即使趴着心也比飞着的麻雀高。多数人和多数狐狸,因为私心太重和欲望太多,内心就变得扭曲和狡诈起来,同时也会胆战心惊和瞻前顾后。我采取的是“阳谋术”瞪着两眼往前冲,结果可想而知,谁愿意招惹“疯子”呢!
刘:我最近刻了一副木刻,“哀莫大于心不死”,许多朋友看后成了口头语。虽然你文章中用词激烈,但我认为你还是对社会,对人生,尤其是对艺术界抱有希望,或有指望,认为有可能会好起来,才直言。也就是心不死,心死了也就不再说了。
王:真是知我者仁兄也。我把愤怒的一面示人较多,是出于一种责任。中国知识分子,大多数是智力和胆力发展不平衡,我们一直缺钙。骨头太软的人谈责任、谈理想是放屁,面对庸俗、市侩和社会当中的许多诟病,沉默是可耻的。
刘:在我看来,你不仅是一位优秀的艺术家,还承担了一些社会责任,比如办飞地艺术、办美术馆,虽然也遇到了一些挫折,但这一切并没有减弱你的勇气与真诚。所以,有评论说你是一位战士。我们这个时代,尤其文化人中,实在太需要战士了。
王:我是一个爱战斗胜于爱勋章的人。在这一点上,格瓦拉和毕加索是我的偶像。我是一个喜新不厌旧的人,我喜欢传统、现代和当代,爱所有真诚而又有能力的人。结果也可想而知,新和旧都得罪了,但是我还是无悔的爱他们。我之所以多变,是因为我从不守什么,既不守钱,不守权,不守名。“贵州人”我放弃了;“近距离”我放弃了;“将错就错”我放弃了;“央美”和“飞地”我也放了权。我把挣来的钱买了画,盖了美术馆,办了杂志和网站,还资助贫困学生。如果看银行存款,我是一个穷人,如果看我做的事,我又是一个富人。你和我,和所有的人都是世间一过客,守的人都是傻瓜,不断行走,不断战斗,哪天倒下了,也就了了,这才不枉活一生啊,你说呢?
刘:说实话,这几年眼见着当代艺术活动此起彼伏,眼见各类批评家大量文章,耳听着各类研讨会。但版画却很少为目光所及,偶尔会有人说,版画的观念太落伍。你在北京工作生活,会有同感吧?
王:版画界是一个遗老遗少的小圈子,过时背时不说,版画家们还明争暗斗。我从不参加版协的展览,自从徐冰出国之后,版画这块地上就没长出过什么像样的东西。版画是有血性的人玩的,是动刀动枪的,“不是绘画绣花”。缺了脊梁骨和丢了理想的人怎么能搞版画呢?版画也是有智慧和想象力的人玩的,搞点小花样弄点小技法和手淫差不多吧。版画家们可以自己娱乐自己。
刘:这段话应该由“版协”搞个“红头文件”下发至每个版画家,大家真得静下心来反思一下,而不是以什么版画界是一片净土这样的话来安慰或者说欺骗自己,没有观众、缺少市场就是净土?
非常希望能多和你这样有智慧的人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