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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伦•史密斯访谈:“不确定性”在创作和策划中的重要性

时间: 2014.4.2

采访时间:2014年3月22日
采访地点: OCAT西安馆
采访记者:王姝
编辑:张文志

2014年3月22日,当代艺术中心OCAT西安馆正式向公众开放“与绘画有关”群展,展览展出了贾蔼力、王音、段建宇、赵刚、李姝睿、邱瑞祥风格迥异的绘画作品。当天,CAFA艺讯网对OCAT西安馆馆长凯伦•史密斯进行了专访,分享了他在西安古城策划当代艺术活动的经验、感想,也谈到他对中国当代艺术现状的认识。

问:首先请您谈谈对当今绘画发展的看法?为什么选择了这六位艺术家?在您看来他们分别以怎样的方式诠释绘画?

答:好,我在中国生活了快十年,这期间我看到很多年轻人成长起来,可能在中国要看到很好原作的机会不是很多,包括看到一些比较好的展览。所以在我看来,很多人特别是年轻一代对绘画有一个误解,因为中国的教育系统做得比较不错,从美术学院毕业的学生,都可以画得特别好。但是,他们是否有自己的想法,这是另外一回事。

然后,我觉得在“与绘画有关”这个展览里面,我选择的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这六个人不断地在否定自己,或者不是很确定绘画是什么,然后他一直在绘画后面划问号。比如说王音,他应该对苏派,对苏联的现实主义画风比较了解,他这个年龄段的人都受过同样的教育,一直到贾霭力那代在同样一个教育系统里面,但是他们处理的方式是不同的,王音可能是从艺术史角度去探索他绘画的可能性。这个展览的六位艺术家都画得很好,都在寻找自己一个比较独特的语言。我觉得这六个人在中国今天的绘画语境里面比较成熟,有自己的语言,而且有自己的一些问题。

问:您是否感受到当代中国艺术家中不同年龄段的更迭?其中有些艺术家更加关注新材料和新媒介,他们认为这是前卫和有个性的,您怎么看这些想法?

答:对于不同时代,我最近才感觉到一个比较明显的差别,我觉得在90年代,包括2000年到2008、2009年,没有感觉到特别明显不同的思路,但这两三年突然有一些不同。可能我不太喜欢说什么70后、80后、90后,因为我觉得在中国你在上海长大,你在西安长大,可能都是90后的人,但是经验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在网络时代长大,60年代的人对于西方的想法跟今天的中国年轻人完全不一样,他们可能是一个崇拜的感觉。但是,现在年轻人就能找到一个平等,也更自信一点,他要接触不同的艺术方式。我觉得年轻艺术家,第一是中国改革开放之后这个国家的大门确实是开了,现在你要去欧洲旅游,去美国,去任何一个地方比较容易,所以他们有更多的交流机会。在网络时代,微信、微博给他们带来一些不同的交流方式,所以他可能对一些形象、信息的反应,也不太一样。所以我觉得这几年我们慢慢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作品和艺术方式出现,可能在绘画领域还不是那么明显,但在影像、装置或其他方式非常明显。

问:那么您能谈谈您喜欢的叙事性或者概念性绘画么?

答:我们现在身后是李姝睿的作品,我挺喜欢跟她合作,因为她也是一个没有非常确定创作方法的艺术家,她在做这个方案的时候也几经修改。我特别喜欢一个艺术家会觉得他的初步感觉不完全到位,但他可以改,而且可以做得更好。这个过程,你一旦开始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所以我觉得观念的作品里面,这个探索就是能允许失败,允许改变。

问:像贾霭力在地下一层把他的一些作品和文献资料带过来,那么他是希望呈现一个非常完整的作品和展览吗?

答:你用到“完整”这个词汇,他是完全相反的,对他来讲画一个非常写实的东西太容易了,但他觉得这个不是他自己要的东西。所以在这个展厅里面放一些好像是抽象色块的东西,因为他要提醒观众,有的时候你在寻找的东西是你根本没法描述的。我觉得贾霭力的绘画主要传达的信息是绘画不是某一个构图画完了,这个就成为了一个作品,这要不断持续的探索。所以在这次展览里面他会有几个作品是没有画完的,然后可能再过几年他再做一个展览,你们可能会看到同一个作品,但是会完全不一样。因为在把它完成或者进行的过程中会有非常大的一个变化,所以他对于完整的这个概念也是打一个问号。

问:邱瑞祥是我们六位艺术家中唯一的一个西安本地的艺术家。您是如何发现了邱瑞祥并把他带入到这个展览之中?

答:跟艺术家聊天的时候,我们可能想了解他们最近在做什么,有什么启发,我特别看重一个艺术家会提到另外一个艺术家。因为这并不是说他自己要怎么样,而是他在另外一个艺术家的作品看到他觉得很有意思的东西。邱瑞祥是贾蔼力跟我们说,你知道西安有这么个艺术家也是很有趣的,因为他不是特别会出来,他也不怎么跟其他人交流,比较内向,封闭在他自己工作室一直在画,我想这肯定是一个有意思的艺术家。

问:您特别善于发现一些中国当代艺术中的亮点和有意思的作品,这是跟您的策展经验有一定的关系吗?

答:也可以这么说,对我来讲,我觉得必须跟西安本地的艺术圈子或者艺术家发生关系。从OCAT深圳开始,我们要做一个国际化的当代艺术馆,所以我们也不是为本地的艺术家服务,但是我们希望艺术圈子能变成我们的朋友。但是我们今年想把OCAT的概念先铺一条路,所以我还是希望每一次活动跟一两个西安艺术家有关系,这次我们发现了邱瑞祥。我觉得中国应该有自己的一个文化场景,在这里能跟本地的文化发生一定的关系。我还觉得他的作品带有陕西本土文化,一开始没有意识到,后来我去看西安的历史博物馆,其中有一些陶瓷、马形雕塑和壁画中的人物,我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在他的人物画中也体现出来。我觉得因为他是在这里长大的,成长环境会带给他一些重要的影响,他的作品在这方面是比较完整的。

问:我们都知道您是一个非常有经验的资深策展人,您在中国当代艺术推广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影响力,策展人和艺术评论家的经历,对您新的身份——OCAT西安馆馆长的身份和工作开展有什么影响?

答:我目前为止做的一些展览,可以说是没有一个重复的,这对一个策展人来讲是很幸运的事情。到这里来,有一件事是我特别关心的,为什么在中国特别容易说某个人是评论家什么的,我一直认为不一定是评论家,我写的东西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批评。因为我是外国人,所以我写的东西可能开始的时候都是给外国人看的,如果(外国)人不够了解这里的文化,不够了解(中国)人的思路,他很难进入到这个作品的真正的含义。我一直在想读者是谁?观众是谁?北京可以说是中国当代艺术的中心,但我们在西安完全就是一个新的,因为西安在我们之前没有一个明确的当代艺术机构。我们在筹备OCAT西安馆时,很多朋友都说在西安做当代艺术很难,因为历史在这里是一个特别重要的点,而且西安也是一个水墨画为主的艺术圈子。所以开始的时候我一直在考虑观众,他们会觉得这个(OCAT西安馆)跟我们没有关系,我希望建立一个观众特别关注的艺术空间。我们应该从大家比较能够接受的东西开始,所以我们开馆展览是书法,但我们选择徐冰、王冬龄等老师,他们作品都带有当代的角度。

问:请您谈谈您对策展的理解?

答: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可以做一些策展的培训班,因为我觉得策展必须得动手,它不是一个理论的东西,策展应该是完全和艺术家发生关系,怎么了解这个作品,怎么加到一个最理想的环境。关于策展这个话题,我觉得策展在中国也是有一些困难的,因为好的美术馆目前为止没有特别多,策展人很多是在画廊做展览,或者是一些临时的空间。但是怎么变成一个有意义的展览?一般来讲如果是在一个大学里学的策展领域,他只能从很学术性的角度来探讨策展的可能性。但是就像我刚才描述的,艺术家构想一件作品,但是一旦动手,他还不知道这个行不行,或者他能否按照他原来的意思实现。我觉得策展也是同一个问题,你走在一个教堂里面,说我想把一二三放在一起会很棒,但是一旦你还没有把这些作品放在一起,我觉得作品和作品中间的感觉是非常有意思的。而且一旦你还没有把东西放在一起,你很难去说它肯定会是一个什么感觉,然后有的时候你把这个作品摆在这,那个作品摆在那,他一下子很强,这个作品变成好像是味道完全就变了,这个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所以我们开玩笑地说,在这个馆里面我们要布展,因为我们以前都要有一个展览布置方案,但是后来我就很难做到这一点,因为我们布置展览感觉它不是科学,我觉得这个策展必须得有一个对艺术的理解,不完全是从学术性的角度,他必须对艺术有一定参与性,才能够明白艺术家做作品真的是不容易的事情。

问:那么您对年轻的策展人会有什么样的建议呢?

答:我们这个馆特别欢迎年轻人来跟我们合作。有的时候艺术家也要知道策展人是否以前跟艺术家合作过,有过什么样的效果。虽然我们都说策展人的时代, 但是重要的还是艺术家的作品,因为对于一般的观众来讲他还是来看这个作品,所以我觉得策展人的责任也是在这儿,所以年轻策展人一定要经常跟艺术家有交往,明确自己对哪些作品感兴趣,因为我们不可能什么都了解。我觉得在西安我们有一个很好的节奏,在北京有那么多展览,每个周末都忙着看展览,有时候感觉要麻木了,我现在已经不怎么去看开幕,因为我真的要去看作品。西安虽然没有一个很成熟的艺术环境,没有特别多的画廊、美术馆,在这里我们可以把节奏放很慢。

问:您一开始提到中国的美术教育是学院式的,他们都画的非常好,那么像798,他们倾向于更多的是一些商业运作,那么您怎么看待在中国两种矛盾式的艺术存在和发展?

答:一方面我觉得在外国很多学校他们学的艺术也跟中国差不多,都是比较学术型的,我觉得可能在中国有更多的像OCAT这样的地方。视觉艺术,在当代艺术的语境里面,越来越多元化,这个是会有好处的,因为这样的话大家都能够找到自己的位置,以前就太唯一,而且这个是有一定的原因。你刚才提到798的例子,798成立之后,可能是十年左右,那里的租金越来越高,一些人想做不是商业性质的空间,但他没办法继续下去。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能够感觉商业味道比较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