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军,1955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附中,1959年毕业,是中央美院附中第三届学生,后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现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美协版画艺术委员会主任。CAFA艺讯网对广军老师进行了电话专访,回顾他在附中的学习生涯,并反思目前附中的教学现状。
采访时间:2014年4月1日
采访记者:张文志
责任编辑:朱莉
问:广老师,您好。我们了解到您是1955年考入中央美院附中的,算是附中较早的一批学生,也算是附中的老先生了,您还记得当年在附中生活的一些情况吗?
答:我是中央美院附中第三届的学生,那时候听高年级的同学讲过一些附中成立的事情,当时国家十分尊重人才,从少年时代就开始培养美术人才,当时学校真是把我们当成宝贝了,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都是男女同学手拉着手,像现在的托儿所一样,是相当重视。特别是丁井文校长,我们附中学生都应该为有这么一位好校长而感到荣幸,他就像我们的父亲,他对我们的影响也是非常大的。
问: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能回想起来当年在附中学习的一些情形吗?比如说当时的教学情况是怎么样的,文化课是怎么教的,专业课又是怎么教的,您还能想起一些这样的事吗?
答:我当然都记得,我在自己的回忆录里面都写进去了。附中那个时候的教学主要是学苏联的美术学院附中教学模式。我们在学校学习的热情非常高,老师也都是非常优秀的师资,比如有高亚光、孙滋溪、马常利、赵友萍,这些老师对我们的影响都非常大。我们在附中不光是素描、色彩这些基本功训练,老师也很关注做人和其他艺术修养的提高,经常给我们欣赏音乐,而且是古典音乐。每天清晨起床的时候,每个宿舍都要放古典音乐,我们就沉浸在这样的一种艺术气氛里面,我觉得我们当时是很幸福的一批学生,这一切对我们后来的影响也很大。
问:在您的印象当中,您觉得丁井文校长是一位怎样的老师?
答:我们大家都觉得老校长是一个父辈,像父亲一样的,没有我们想象的那种不可亲近,不是那样的。对我们来说,他就是一个家长,不仅是学习,包括衣食住行等等,他都要管,确实难得。而且他还邀请郭沫若、赵树理、吴运铎这样的名人来给我们做讲座,我们当时都是小孩子,通过这些也让我们极大开阔了视野。我觉得丁校长那一批人是尽自己的全部能力想把我们培养好,对我们影响特别大。
问:现在大家都知道您在中国版画界的影响力。您当时选择版画专业的原由是什么,跟您在附中的这段学习经历有关系吗?
答:也没什么关系,我们那个时候,附中有油画、国画、雕塑,有一段时间安排大家做练习,还要计分的,唯独没有版画。附中也没有版画老师,所以对版画其实比较生疏。我考版画一个是因为我自己对版画比较喜欢,因为它很吸引我,版画的版种和它的各种技法都比较吸引我。另外从考学的角度讲,当时也想学油画,但人多,我怕考不上。当时我们班考版画的只有4个人,考油画的大概有9个,国画的有6个左右,国画和油画多。我想跟同学们来争这个,还不如找一个人少的地方去。
问:现在附中已经发展了六十周年,您觉得附中的教学传统中,哪些方面是比较成功,还值得在今天我们继续发扬的?现在这个教育环境以及艺术创作环境跟以前也很不一样,附中的教学在哪些方面可以做一些调整呢?
答:附中60年这个展览,我还没有回去看。我想我们展览那些成绩,是已经存在的东西了,是显性的东西,显在外面的。但是我想它是不能够涵盖我们整个附中教学成果的。一个展览摆在那,展示我们做了哪些,这不是附中最重要的成果,我想更重要的是附中给我们一种艺术的思维,能够培养我们对艺术思考的能力。这个思考能力一方面是按我们过去的教学要求去思考,此外,它也会让我们从另一方面去思考,让我们能有多种可能性,向各个方面发展的可能性。现在回想起来,虽然说美院附中是美院的后备军,但以后绝不能把我们当成小美院,或者说美院的教学把我们附中全部笼罩。应该强调附中教学的独立性,强调适合附中学生年纪的专业教学,其实走美院的路子是比较容易的。比方说我在附中画过大卫,到大学二年级还要画大卫,我觉得有一种重复,当然其他的方面也是有一些冲突。另外我想附中应该尽量发挥青少年的特点,挖掘青少年对艺术初始的想象力。我们过去只有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这一条路子,但今天我们有条件了,应该将学生的创造力作为一个重点。以美院为榜样,如果美院是偏保守的,那我们也偏保守,这里面就有一点,就是我们忽视了青少年的特点,我们应该更自由一点,更自在一点,不要把那种规律变成一种死的东西。比如说我们的基础,所谓的基本功做成什么样子,基本功到底是什么,这也是值得考虑的。
问:您刚才提到附中应该尽量发挥青少年的特点,您觉得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学生,我们应该培养怎样的艺术素养,除了基本功,还应该培养一些什么?
答:一个是我刚才讲的,在操作上,我们要有附中一种比较独特的教学方式,要和美院有所区别。我有时候去看活动中心的小孩子画画,感触很深,孩子们画得都很棒,那种抽象训练在大学美院里是没有的。我觉得这个训练是可以在附中解决的,可以给学生一种体验,而不是只有一条道路。现在学生从附中就开始描摹自然,一直到美院做到极值,然后拍胸脯说我是大师,这个是不行的,艺术不是这样的一种面貌。很多美院学生在很多方面都已经定型了,已经不太好扳回了。但附中阶段可以在实践里面给他更多的艺术熏陶,艺术的营养,让他们能够有各种发展可能。从美院下到附中,大家一个路子,我觉得这个是很悲惨的事情。刚才我说的抽象教学,这些东西是没有的,另外,版画也没有纳入附中的教学。
问:现在附中还没有版画方面的教学吗?
答:现在还是没有,我没听说附中有版画,学生可以临摹国画,可以做雕塑,画油画,特别是大家都喜欢画油画。我觉得现在一些活跃的艺术明星,拍卖行的成交作品,这些东西都会左右附中、美院的学习方向。我觉得在附中应该更活泼一点,艺术做的更淘气一点都无所谓,一本正经不是附中要办的事情。附中也有很多好的东西,我就很赞赏附中的速写,附中从成立开始一直抓速写。速写太有用了,它不是色调的事情,不是光的事情,不是体积感的事情,速写的这种线条是我们民族传统的东西。
问:中央美院附中的教育应该是中专教育吧,上世纪60、70年代甚至到80年代,中专教育在我国教育体系当中还有着比较重要的地位,很多中专毕业的学生就可以直接到社会上工作,但现在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您觉得附中未来应该怎样发展呢?
答:我们那个时候就是这样,因为我们进去都知道,它相当于一个技校,一个专科性质的技校。那时候我们每一届学生都有毕业后出去工作的,工作能力也不错,但是只有附中那些所谓的素描基本功还远远不能适应工作的需要,这个就是因为当初教学没有调整好。当时学校有个学生素描画得好极了,跟苏联那个列宾美院附中比起来都不会差,当时华君武跟丁校长要一个好的学生去他那做美编,丁校长就让这个学生去了人民日报。但到了人民日报以后要画漫画,他画不了了,因为没有学过漫画。漫画、插图,这些东西在附中都是没有的。因为画不了漫画,后来改做摄影了。在附中那个时候,这个问题就值得我们思考。
我们重视的素描、色彩,这些只是基本功并不是创作,附中的孩子还能做一些事情,但想做画家还差得远,美院的本科生只能说是画家前的准备,附中就只能是画家前准备的准备。但有些意识还是要调一调,不能够只把素描、色彩这些东西放在第一位。我觉得附中应该是更丰富一点,这样对社会适应性也更强一些。但是现在看来,附中的主要目标就是到美院去,美院又没有那样一个空档,所以将来会有矛盾的。另外我们的学生在附中可能很丰富,脑子活跃得不得了,到美院突然给禁锢住了,那这里面就会产生矛盾。也许会对将来美院的教学改革有好处,也许也会逼着学生中学毕业以后不想再上美术学院了,都是有可能的。现在美院这边的榜样力量太大,也不像过去,我们过去脑子里还想着要做一个什么样的艺术家。现在的孩子,我想有很多可能是把一些出名的,挣钱多的当成榜样,这个怎么办,也是需要我们思考的。
我想这是需要结合现在艺术大环境来考虑的,我们对美院教学的评判,对于艺术成功标准的估量。不是说现在艺术拍卖怎么好,那他的艺术就怎么好,这肯定会影响到学生,他就奔着那个去了。后来发现,他不过是临摹了照相机,他变成照相机的一个工具或者照相机被他用了以后,就变成另外一种语言,其实还是照片的那一套,这个没有什么意义。而且现在这个趋势还呈现上升的状态,大家都这样做,现在已经影响到我们版画了。现在一些版画就是利用先进技术做的,所谓版画变得很懒惰了,先进技术用上去就以为很现代了,其实艺术是没有现代和落后这一说的。这些东西对于附中的孩子都是有影响的。我希望附中的各位教员首先要做好一个榜样,自己要做好,在附中这个环境,教员应该像父母一样,他们首先要独立起来,有独立的思考,然后有独立的艺术表现,要知道榜样的作用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