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者:王麟
访谈对象:阳台小组
时间:2014年4月13日
地点:北京市朝阳区黑桥村二道八号于瀛&李辰子工作室
阳台小组:我们是2011年成立,当时在央美的实验艺术系上学,几个人是非常好的朋友,常聚一起吃喝玩乐。有次我们在潭州酒楼聚餐,喝到嗨处,萌发了一起做展览、做项目的想法。最初是想着能有个集体的事情,让毕业之后还能像同学那样坦率的讨论和共享新知。也希望通过讨论和集体创作,能使自己个人的创作摆脱摆脱积习。
真正形成这个小组是在2012年,我们完成了第一个展览项目,是在力利记空间的“静物”,随后我们又完成了一个叫“安娜”的项目。当时取“阳台”这个名字是因为我们觉得“阳台”这个词具有一定的隐喻色彩,它处在一个房子空间的内部和外部之间。它和室内空间是一体的,但它同时伸向了室外空间,我们感觉和我们期待的一种状态类似:在回归公寓的艺术,和介入到社会的艺术之间。朱朱曾说“阳台是一室之中最适合漂泊的部分”,我们觉得这个解释非常贴切,因为这样能保持创作上的清醒和不是那么的自我主流化感觉。
王麟:你们小组现在每位成员的工作状态是怎样的?
韩淑萦:我现在在天津美院教书,除了教书之外的时间是在黑桥的工作室里待着,并不是一个完全的职业艺术家的状态。我是后加入阳台小组的。我工作室在二道八号,跟伍伟是对门,我们经常在一起串门聊作品。感觉观点接近,就跟他们在一起讨论,参加小组的新项目。
付小桐:我也是大学老师,我教学看上去不太认真,但搞艺术还挺投入的。我挺喜欢我们的小组,我希望我们能一直走下去。
于瀛:我是2009年本科毕业,2012年研究生毕业。本科是绘画,研究生是影像,所以我现在创作主要有两部分,一部分是绘画,一部分是影像。日常生活就是每天工作,有时出去遛狗,有时在微信狂发烂图,生活还比较单一吧。
蒋昀格:我本科是四川美术学院油画,在成都工作了几年,然后再到了北京,现在基本上工作、生活重心都在北京,以做艺术为主,工作室目前在宋庄,过几个月后会搬到黑桥来。
伍伟:我是2004年河南大学本科毕业,在河南郑州工作、生活了几年,2008年的时候来中央美院进修了一年,2010年又考上了艺术硕士,到现在基本上定居在北京,靠做艺术来生存。今年把家里面的人也接过来了,3月份做了第一次个展。
刘耕田:我在山东工艺美术学院教书,也不算职业艺术家,工作之外挤出时间来完成自己的作品,我喜欢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方式。
李辰子:我本科是北京电影学院的商业广告专业的。本科毕业后,在电视台工作了3个月,我特别不喜欢那种状态,天天被老板逼,挺痛苦。之后考上了实验艺术系的研,毕业之后就做作品、参加展览,终于摆脱上班那种状态。现在有些小时候的朋友和广告系以前的同学觉得艺术家是个很神秘的职业,充满好奇,但我觉得实际上艺术家是一个孤独、有时候状态很纠结的一个职业,这也是自由的代价。
王麟:阳台小组在创作上有没有具体的方向?
于瀛:我们是一个比较松散的小组,准确地描述我们的方向是什么有点难度,但可以试着来描述我们的方向不是什么:第一点,我们都不是特别喜欢特别标准的概念艺术的东西,概念艺术很容易让我们自己手工劳作的乐趣丧失掉,我们小组其实大部分人都对手工劳作还抱有很大的兴趣,在作品呈现上还在追求一些很古典、很审美、很视觉的价值。第二,我们小组好像还不是特别喜欢表演成分特别多的东西,这跟天性有关系,也和我们在读书时一些表演课程有关系:我们当时在学校里有突破自我、解放天性这种课,也会介入到社会情境中做一些干预。毕业之后,在学校之外当看到一些行为艺术,挑战身体极限的,把自己的身体进行陌生化处理、自传性表演的作品,常感觉特像我们的作业,就很难再把它当作一个有特别价值的作品来看,因为太符合一些教学规则,觉得无趣。这可能是一种教育创伤后遗症,我有时候回头看当时我们作业的录像记录,就觉得表演这个概念本身就是值得让我们警惕的。我们自己的作品中即使有表演成分也用的非常审慎,尤其是对自己身体的使用。这两点是我们共同的一个倾向。近期我们开始集中以命名方式做作品,还停在方案阶段,还得慢慢总结。
伍伟:我们不想做的很简单的,很流行的东西,这也跟我们的教育有关系,其实我们对于艺术的看法是有点接近的,但是你说它具体的是1、2、3什么的,我觉得我们不会去列出来。我们叫了阳台这个名字,感觉就会越来越阳台:我们不是体育小组,是阳台小组,很安静的感觉。
刘耕田:我觉得现在还是摸着石头过河呢,在探索。
李辰子: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干各自感兴趣的事情。大家可能平时聊天的时候都谈得来,但是一聊到作品可能就会有冲突或者是内心有一些就是跟对方有不一样的看法。不过,我觉得即使观点完全相反也没什么问题,我觉得好的艺术小组或者好的合作,也并不是非要去强调它内部个体之间的共同性。我们小组做作品方法都是晦涩一些,并不喜欢滑稽、小聪明的直白。
付小桐:我们小组好像都比较文艺一点的,大家在做作品时是都比较死下功夫的感觉,我们不是完全靠观念的,我们重要的特点是靠技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技术和语言,特别是材料。我们是学院里出来的嘛,肯定有学院的影子。如果观念本身不够强大,我们也不需要非得那么观念。我觉得艺术只是谈观念的话也很无聊,重要的还是视觉。
蒋昀格:我们还是比较有实验精神的,每个人都在实验不同的媒介做作品,我们7个人里面有3个以前做影像,也会有绘画跟装置,但是这个并不影响我们的小组的活动。小组就是每个个人的感情跟理性的一个交集。
王麟:你们觉得个人的艺术创作与小组做作品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在小组创作中,个人的想法、力量会不会被削弱?
韩淑萦:我觉得不会削弱。大家集中在一起讨论、思考,不像一个人自己在工作室闭门造车。当你有一个想法可以得到很多人的批评、回应和交流,对自己来说其实是一个促进作用吧。个人的话,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有自己的一个特别坚定的个人方向,这个东西是不容易被改变的。
付小桐:你自己一个人做了一阵儿,沉浸在自己的状态里,突然有一天说大家一起讨论一个问题,你就得放下自己的,最后可能会我觉得思维会有一些转变。特别是我们小组里有4个男生,我认为他们都很理性,我做作品都比较感性,同一个问题你会发现,他怎么会这样想,完全不一样的思路。变变感觉,其实还是很有意思的。
李辰子:我觉得现在国内外一些小组都是合作化,像搭伙开公司吧,大家扮演不同角色,在中间可能你是做摄影、他是做表演、另一个就是出点子之类。但是我们小组不太一样,大家各自都有想法,在中间可能有一个点是一样的,但是每个人表现的方法方式不一样,我觉得挺好的。
刘耕田:小组在一起讨论,算是一种给自己增加的另外的创作方式吧。关于妥协,我认为自己创作的时候也是在妥协,小组在一起也是一种妥协。
于瀛:削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平时老在自己的一个固有方向上去做作品的时候很容易形成僵化的经验,小组讨论提供了一种可能性,能够让不同的经验之间分享碰撞,能够互相吐槽也好,让一些比较生涩的东西加入进来,这是对我个人创作有影响的地方。小组在一起做一件作品,能够让个人的身份隐藏起来,因为有些时候觉得一个想法不太符合自己的脉络线索,或者很容易就放弃掉一些想法,但是在小组这个语境下我们可以做一些“不太正确”的尝试。
蒋昀格:小组的创作对我比较大的一个感受就是交流,讨论交流是我们产生作品的一种方式,也是思维的过程吧。
伍伟:如果我们不是一个小组的,是各自独立的艺术家,我们碰到对方来聊对方的作品,可能不会那么透彻,不会那么真诚的去跟你交流。我们建立了一种讨论的机制,可能比小组本身做展览更有意思,可能我们很多次讨论都没有什么结果。
王麟:如何看待现在备受关注的青年艺术家生态和市场?
于瀛:现在常谈论的青年话题,感觉其中学术密度好稀薄的感觉,真正有价值的话题并不多,或许青年这种年龄区间本身就不足以构成问题。不过艺术界的陈词滥调常有一用30年不变的感觉,直到今天还是东西方、后殖民、地缘政治这些东西常被讨论。而且现在杂志话题无非就是市场、拍卖,要不就是画廊的展览宣传。对青年人的关注,从创作到策展,提出的问题都很浅,常常是一些习惯性的问题或是陈词滥调。把对青年的描述变成对未来的描述是不妥的,青年会变、未来也会变、这一代被集体遗忘也很正常。当然市场成功是另一回事,当回顾老一代艺术家时,有些艺术家作品很好,但就是从来没有成为市场主流,市场好有时是运气好。网上有人说现在年轻艺术家毕业之后具象、表现、抽象、观念的四段论的标准历程越来越短,能很快做很标准的当代艺术,很快摆脱考前痴迷的学院经验,这里面可能问题比较大。
李辰子:我爸爸是85新潮那一代的画家。他总是讲当他30岁左右时,那一辈的艺术家是多么友爱,艺术杂志编辑与艺术家会有很多书信,会聊到自己的生活感情,就像朋友一样,和思想界的互动也多。去年有个话题好像是“当市场没有时,我们怎么做艺术“,那一代艺术家就是在没有市场的情况下做艺术的,很多作品现在看也没有过时的感觉。现在艺术媒体特别多,可能关系就不可能和艺术家像以前那种朋友一样,上杂志是要交版面费的。而且交了版面费就能上杂志,编辑创造艺术思潮的主动性就失去了。但是我觉得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特点,并不能去否定它。
伍伟:我觉得现在其实新的艺术家已经对市场有一种适应性了,并不像以前的老一辈的那种抗拒。这些也是艺术家必备的一些技能吧。艺术家还是跳不出市场的,前段时间媒体采访徐震,他说现在艺术家就两个问题,一个是这个展览有没有我,第二个是展了有没有卖,所有艺术家谈到最后就这两个事。
蒋昀格:其实自我一点,不一定是要出名到作品被大家认可的、卖了的作品才是真正好的作品。
付小桐:但是人人都希望卖它。因为卖了才能继续搞创作。
——内容来源:《复调II》纪录片访谈
阳台小组简介
阳台/BalconyCollective是由八位活跃在北京的年轻艺术家组成的艺术小组,他们在2011年开始在一起讨论、工作。小组成员包括程鹏、付小桐、韩淑萦、蒋海燕、李辰子、刘耕田、伍伟、于瀛。阳台一词含有在公寓和社会之间隐喻,是小组对于自身形状的一种描述。
目前已有和正在进行的项目有:静物(2012),水墨即美元(2013),安娜(2013),建国(2014)。
阳台小组最初是带有读书会性质的松散饭醉团伙,从2013年开始,小组集体工作的方式开始集中和“命名”相关,并开始渐渐形成一种链接彼此讨论和实践的结构方式。小组从“命名”这一行为带有的观念(对一个即将到来的事物的期许)、工作方式(比如将个人和时代挂钩、谐音等)、生产关系(命名者、名字、被命名者)中建立成员之间的讨论和对作品价值的判断。目前已经有的两个关于命名的方案分别是“安娜”和“建国”。
在目前这两个计划中,小组的兴趣主要在于:充满时代印记的名字从时髦到过时的整个过程,更多蕴含着一种已经消失、但又似未曾远离的集体文化。这里名字更像是一种政治行动的周边产品。藉由对名字的审视,小组成员在不同想象的交错中启迪彼此,通过各自不同的、对于形象的塑造及不同意象的重叠,力求层次丰富、但又不失趣致地探究一个“是有非有”的人物。这里呈现本身是反纪念性的,形象的树立透过对象的缺席而映射出来。
展览
2014复调II(upcoming),南艺美术馆,南京
记忆:第二届中国意大利双年展,798艺术区,北京
2013丹托之后,我们去哪?元典美术馆,北京
楔体:青年艺术家联展,绥风艺术馆,北京
2012静物——阳台小组的艺术实践,力利记艺术空间,北京
狂欢-黑桥艺术家联展,三潴画廊,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