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麟:你来北京是因为考学?
程辰 :07年6月份,我南京艺术学院雕塑系本科毕业,一直有个想法就是要考中央美术学院的研究生。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不想以北漂的身份来北京发展,必须有学术背景,那唯一的渠道就是考研,这样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在北京呆着。本科时候我对当代艺术的理解还有些幼稚,虽然五年都在探索,但没找到一个正确的方向。我的硕导是隋建国先生,毕业那年其实没考上研,机缘巧合又非常幸运,以助手的身份,留在了隋建国先生工作室工作,这对我是极大的促进和帮助,也是一个极好的学习过程。隋老师工作室就在顺义罗马湖,我的工作室也就选在附近。我考上研究生后,研二开始有一些个人创作的想法,需要有一个独立的工作室,就找到了这片区域,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几个中央美院、清华美院的研究生,基本上都是雕塑专业,我们也就聚成一团。大家想法很简单,就是有一个独立创作的地方,可以做一些喜欢的作品,毕竟在学校场地有限。
王麟:你提到自己在南艺雕塑系的时候作品形态比较传统,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做一些行为、装置的作品?
程辰 :以前我总以为学雕塑就是做好一个人体,甚至我想在毕业创作的时候,做个人像雕塑放在展厅,别人以为是一个真人,那就是最好的作品,那是当时最大的理想。本科二年级的时候,偶然翻画册看到了隋建国老师和展望老师的作品,刺激非常大,颠覆性的。突然我感觉那种复制已经满足不了自己内心的需要,那种东西跟照相没什么区别,只是一个立体的相片,当时就对写实产生了疑问。然后我就开始去找资料,找那些不写实的雕塑,发现在北京这样的雕塑还是挺多的,也有很多人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当时我就认定这是自己感兴趣的事了,又过了一两年后我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观念雕塑。当时比较年轻,就对写实雕塑,泥塑人体产生了一定的叛逆心理,现在想想确实是当时比较幼稚,因为泥塑人体毕竟是你对造型能力的一个最全面的练习,也是认识和把握空间的一个最好的训练。
王麟:你现在的作品主要是装置和行为类要多一些,传统雕塑的形态的作品也在做?
程辰 :其实我的创作大致分两条路:第一条路还是传统的雕塑方向,因为毕竟在我们国家一些公共场所,大众喜闻乐见的还是一些传统的写实雕塑,我觉得应该满足大众的诉求,这也是一个雕塑家和艺术家的职责所在。另外一方面,我真正特别喜欢的一个事,就是做装置,做行为艺术,因为我觉得真正能满足我内心诉求的就只有装置和行为艺术这两种形式,我的想法在装置形态中表现得更彻底。关于行为艺术,是因为我做完装置之后,有时候感觉我与其用装置来表达我的思考和观点,还不如索性我自己上更直接。这就是我的两条路,但其实是3条线索。
王麟:我看你的行为和装置作品有两个线索,一个是关于冰冻的,一个关于血液的。
程辰 :大家都会喜欢冰清玉洁的世界,尤其自己生活的社会又非常嘈杂。冰清玉洁的世界,总是让我向往,所以我尝试用冰冻这个不太常见的方式来做作品。我研究的一个挺重要方向就是雕塑跟身体的关系,做了一些关于身体的作品,血液其实可以代表身体。我有一个行为作品,把我的血液充在氢气球里,氢气球飞向天空,达到一定高度,因为气压差自然会爆掉,然后我的血液也会气化,这样我认为我的身体,我的血液,甚至我的精神都融在天空之中。
我也用自己的血液反复书写自己的名字,字写到尽可能的小,但书写面积尽可能大。名字是我精神的一个符号,血液是我身体的一个代表,这种矛盾和联系背景之中,我其实是在寻求作为一个雕塑家,自己的身体怎么样跟雕塑,跟世界,跟空间和时间发生一些关系。
王麟:你怎样看待现在的艺术市场?
程辰 :07年来北京的时候,当代艺术市场是很火爆的,我也参加过一些展览,08年的时候就稍微有些冷却。当时我也刚来北京,抱着学习的态度,觉得自己不够成熟,婉拒了一些很好的参与艺术市场的机会。现在更宏观的想,还是很希望我们这些从事装置和行为的年轻艺术家,能够获得更多的市场认可,或是关注。我不在乎个人获得多少利益,或者说我们这个群体获得多少利益。我去看威尼斯双年展、卡塞尔文献展,装置艺术非常主流,展场中百分之七八十是装置艺术。而中国做装置的年轻艺术家,真的在萎缩。大家都知道这事出力不讨好,投入的越多,亏得越多。可以想象再过个十年二十年,从事装置艺术的年轻艺术家已经到了中年,可能已经因为生活所迫被淘汰掉了,那中国该提供什么样的装置艺术给世界看?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总不至于说我现在做别的,或者画好看的画挣了钱,再去养活装置,那作品的感觉和思路总是不对的。对于艺术市场,单从装置或者行为艺术方向来看,我一厢情愿的幼稚的希望,可以获得更多的关注,让装置艺术和行为艺术市场健康成长,良性循环。
王麟:你现在主要的资金来源是哪里?
程辰:我现在主要资金来源是偶尔的一些艺术收藏,在中央美院也有工资,同时我也在做一些雕塑的工程项目,这些对我的创作资金是一个重要的补充。我会用所有的工程项目上的利润,来补贴我的装置和行为艺术。
王麟:谈谈罗马湖这个艺术区域整个生态环境吧。
程辰:我工作室在罗马湖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导师隋建国先生的工作室在这。按我的性格来说,我不是特别喜欢扎堆,我觉得踏踏实实得研究一个事,比混圈子要重要得多。一开始也考察了宋庄、黑桥、草场地,黑桥人员比较复杂,场地的条件也没有那么好,草场地我觉得各方面都挺好的,就是比较贵,四年前我经济条件并不允许,我觉得应该拿更多的钱来实实在在得做更多的作品。罗马湖离美院距离比较近,开车半个小时,比较方便。刚开始来的时候,有挺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没那么商业,没那么功利,都想有个地儿安安静静地做一些作品,那罗马湖在当时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王麟:对你而言,艺术给你带来了什么?
程辰:如果把世界看成一个客体的话,科学和哲学是观察这个世界的两种主要方式,艺术是另外一种观察方式,当然也能用宗教的方式,也许还有更多的其它方式。
对我而言,最自由的世界观就是艺术的,因为我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衡量这个世界,而艺术对我最大的愉悦就是我永远可以不断地突破这个边界。我觉得几种不同类型的事物,能够混淆它们的边界,拓展它们的边缘,增加它们的内涵,这事就特别有意义,也特有意思。
艺术给我一个内心自由自在的理由,让我做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因为艺术本身是无用的,最大的特点就是无用。唯一有一点用处的话就是对我内心的负责。我能通过做作品本身,观察到我内心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我做的作品一切都向内,但是呈现出来的却都是向外的,这样内外一个循环,把真实的自我梳理和展示出来,特别特别的重要。
王麟:装置作品在国内的感觉,形式感都没有那么好,好像大家觉得粗糙有力越能反映得真实,你怎么看这样的问题?
程辰:美院也有很多人学生在做装置,在毕业设计和毕业创作都是以装置形式去呈现。如果你用油雕版壁国这样相对传统的艺术方式,表达不了你的情感的时候,你觉得少了一种口味的时候,也许你就能用装置来更好得表达你的想法,这是无可厚非的。装置也无所谓粗糙跟精致,我觉得粗糙简单些,可能会有力一些,精致的话有时候力道没有粗糙有劲,但也不能一概而论。评判艺术的标准也不在于成本的高低,精致的程度,在于你对这事表达是怎样的。你的装置跟别人产生共鸣,还是只是对自己负责任?你的装置是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去呈现,还是以一个千斤拨四两的方式呈现?我觉得都可以,都是非常好的方向,都会产生非常好的作品。但是装置的门槛我觉得也没有这么的低,最起码你要对自己的内心负责任。装置这种艺术形式被一些学生和艺术家简单化,你这个装置作品只是表达了时下某一个事,一个人的零碎的信息和形象片段,拼在了一起,拼成了一个特别不规矩的形式,无法归类,就成为了所谓的装置,我觉得那不叫装置,那应该是一个信息集合化的作品而已。装置并不是随随便便往展厅一放,说是装置就ok了。装置艺术是一个挺严肃的事情,是一门专业学科。
王麟:作为一个艺术家,你认为成功的状态是什么样的?
程辰:如果真有一群纯粹的志同道合的朋友对你的艺术作品特别的认可,那在艺术层面还是比较成功的。但你的为人和修养,并不那么好的话,我也并不认为你是成功的。我不认可那些人品不好的,但是作品很好的那种状态,我个人不太喜欢这种分裂的感觉。这样所谓成功的案例,我只觉得是一个艺术商业上的成功而已。如果我在艺术这事上面做的很好,我内心愉悦,我觉得就可以了,别人眼里所谓的成功,也没有那么重要。我觉得有一个工作室,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富裕的时候做一点大型的作品,经济上紧张的时候做一些小型的作品,生活在慢慢变得更加平静,作品在慢慢逐渐的更深入,我对这点上还是比较满意,但是跟所谓的成功还相差极远。我觉得在中国,艺术家真正的成功就是让中国的当代艺术在世界上有着更大的更好的更强的影响力,那才是成功,是一个当代艺术家的责任,而不是个人的富有。
——内容来源:《复调II》纪录片访谈
程辰
1983年 出生于江苏省徐州市
2002—2007年 南京艺术学院 雕塑系 本科
2009—2012年 中央美术学院 雕塑系 隋建国工作室 硕士
2012—至今 工作于 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学院
展览
2012年8月 《印记矩阵—超媒介影像环境展》 地坛公园 北京
2012年9月 《北京国际光影装置艺术展》 石景山绿色广场 北京
2012年12月 《从南京出发—困顿与延伸》 三川当代美术馆 南京
2013年9月 《文脉当代—2013中国美术批评家年度提名展》 西安美术馆 西安
2014年2月 《艺术8中国奖——2014年提名展》 艺术8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