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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涛:以论坛形式架构学术对话的“国际机场”

时间: 2014.11.27

张小涛,中国当代艺术领域的优秀跨媒体艺术家之一,他用跨媒体的艺术方式关注社会巨变与个人心灵史之间的悖论,同时他也是四川美术学院新媒体艺术系系主任,发起“国际新媒体论坛”,营造新媒体艺术的国际对话平台,积极探索中国新媒体艺术的发展体系。2014年第三届国际新媒体论坛在四川美术学院新媒体艺术系召开,论坛期间,张小涛接受了中央美术学院艺术资讯网采访,谈及新媒体艺术在当下文化语境下的艺术特质及发展模式。

采访时间:2014年11月9日
采访地点:四川美术学院新媒体艺术中心
采访记者:张文志
编辑整理:张文志

艺讯网(以下简称“艺”):张老师,您好。第三届国际新媒体论坛昨天已成功举办,包括同名的展览也都影响很不错,这个活动已经成功举办了三届,当年是怎么发起组织这个论坛的呢?

张小涛(以下简称“张”):第一届新媒体论坛其实是我们新媒体艺术系挂牌仪式的一部分,当时是想通过论坛的形式建立一个关于新媒体未来的讨论机制,当时讨论的主题是“新媒体与电影的跨学科交往展览”。2013年是跟中国美协实验艺术艺委会的年会联合举办的,是“从绘画到动画”的主题讨论。今年我跟学校讲要把这个品牌延续下去,学校也非常支持,今年的主题是“新媒体年代学”,其实是把新媒体不同阶段的问题拿出来讨论,然后建立一个对未来的构想。我觉得我们面对新媒体国际化浪潮时要有一个真正自己的方案,怎么面对学院教育、美术馆体系,怎么与之发生互动也是很关键的,基于这样的考虑,我们就从第一届推到了第三届。新媒体艺术的前沿一定是在国际上的,所以我们必须建立一个与国际前沿的对话机制,这是我们一开始的构想,我们也一直这样摸索着。

艺:有了之前两届论坛的经验和铺垫,今年的国际新媒体论坛有哪些特别之处呢?

张:这一届论坛我们还是邀请李振华担任主持,我想通过和他的交往把新媒体这个概念往前延展。这一届的主题是“新媒体年代学”,我觉得在一个时间的坐标上提新媒体,把这些不同时间的媒材资料整合在一块,这样讨论新媒体也更专业,更宏大。今年的展览也涵盖了录像、装置、影像、动画、声音、剧场等,其实更多的是希望把这些做深入,但昨天现场的行为不算这次新媒体的展览,我是希望以此来打破新媒体这种惯有的高科技套路。关于论坛,这次邀请了很多有着国际跨文化背景的艺术家参加,形成中国与国际的对话,论坛的议题也十分多元,我希望从未来,从虚拟的世界,一个声音的世界,回到中国现场,回到我们的家、工厂、人、天、地,回到了现实的土地,我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经验。

艺:国际新媒体论坛是一个国际性的交流对话平台,那在这些交流过程中,是否会发现不同的文化区域会更趋向一个方面呢?比如中国在这一块做的比较好,而美国在另一个领域会比较好。

张:我觉得每个区域都有一些偏向,我觉得中国可能还是偏新媒体中社会和历史的融合,跟社会联系比较紧密;韩国就比较偏互动;欧美的系统又不太一样,欧洲有的偏技术,或偏游戏,美国可能就比较偏哲学,偏当地的艺术生产。新媒体是一个特别广的概念,声音、动画、电影、剧场、表演、行为,有很多不同的媒介,其实它是一个特别浩瀚的宇宙。但新媒体在当代艺术里面还是比较边缘的,上次中国美术馆的国际新媒体三年展,其实里面是互动居多,但也发现了它的问题,很多只是停留在高科技层面,跟人和历史都没太大关系,这样就缺少温度。我觉得不应该完全偏向哪个,而是需要一个对话,在时间上串成一个圆,架一座沟通桥梁,这个对话才是有意义的。我觉得新媒体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未知的,我们都不知道明天会怎么发展,新媒体就是今天新,明天就变旧,其实有什么东西是普遍性的?什么东西对未来有启发?我觉得这都要提出一个问号。其实每一次新媒体论坛开完以后,我都会迷茫,我们需要实践来打开这些通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举办论坛也是一种学习,是重建一个国际机场,建立一个对话机制,能把我们带出去,也能把他们请进来。但实际情况,包括我们的学生在内,来参加论坛的人并不多,这种国际论坛,无论你怎么做,其实真正感兴趣的人挺少的。

艺:昨天在论坛听到很多艺术家在新媒体方面的艺术创意实践,其中不少技术或媒介都是比较前沿的科学技术,比如虚拟生物就关乎基因的结构排列组合,听上去有点像是生物科学家做的工作。这就想到艺术与科技之间的关系,比如二十世纪初期的一些现代艺术运动其实是反工业,反科技的,但新媒体艺术肯定是要与科技技术相遇的,从您的创作实践和研究方面来看,它们二者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张:是这样的,我觉得科技肯定是推动社会变革的,从白南准时期开始,从录像艺术到后来的网络、交互、生物基因、卫星地图等,这些东西其实一开始都不是在艺术领域的,是新媒体艺术借用了其他领域的技术手段并成为创作媒体的一部分。我们讲新媒体艺术历史的时候,我们都会讲到媒体的变革和演变,是媒体改变了我们的思想和美学风格。比如印象派,如果没有光学研究的突破,艺术家也很难把色彩、光线表达得那么详尽。今天因为科技发展,摄影、电视、军事卫星、生物基因都成为新媒体的一部分,那么我们如何反思媒体带来的未来可能性,这就成为我们的一个问题。在这方面,我还是坚持媒介一定要带有人文温度,要回到人和历史的情境当中,不能陷入唯媒介论的境遇。新媒体的媒介每天都在翻新,可能我们现在学的技术就是落后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表达什么,之后可以去思考需要怎样的语言、方法论。我觉得我们对于新媒体的梳理需要一定的反思、怀疑,需要找到新媒体不同时期的坐标,比如中国的新媒体系统,这些坐标也是未知的,但是通过媒介、思想、方法,通过社会的浪潮、变革展现这种未知的状态。所以我觉得艺术和科技,并不是谁更加重要这么简单,往往你选择媒介时就包含了你的思想、方法。目前我们在新媒体媒介规律方面的理论系统还比较差,我们今天的年会、双年展等都是建立一个交换机制,进行理论学术的沟通,同时也是讨论科技、市场、人文、当代艺术跟新媒体的关系,如果没有这个,我们就很难找到一个边界,但还是要回到新媒体技术、新媒体语言、新媒体思想、新媒体方法怎么演变这个本体问题。所以我们现在的状态是既学习又怀疑,既批判又继承,又爱又恨,只有这样反反复复的去反思,才能找到它们之间的这种被动关系。

艺:刚才对于新媒体艺术与科技之间的关系,您阐述了很多。您多年来从事新媒体艺术方面的艺术实验,也组织参与过很多新媒体的展览、活动,您觉得一个什么样的新媒体作品是优秀的呢?您肯定有一个自己的评判标准。

张:我觉得首先是语言要新,语言要有吸引力,能打动人,这跟所有的艺术感知都差不多,要有那种让人喜悦的东西。当然,语言是很重要的,那语言背后应该有什么呢,语言背后的逻辑、观念和方法有没有提供新的思路,其实也就是你的工作方法有没有形成一个成熟的系统,不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的感觉。通常意义下,年轻人是比较容易在新媒体领域做出成果的,因为他对世界的敏感,对新技术熟悉掌握的程度,往往比老师厉害,所以我们有时候要向年轻人学习。我有时候跟年轻学生聊天,发现他们特别容易犯的毛病,他们在艺术语言里面容易翻新,而真正忽略了这种艺术的价值观及更宏观的视野,缺乏一个文脉,或者是当代艺术内核的东西。这个我觉得就是通常意义上,在新媒体实验中,只顾上语言样式的好看、华丽、炫,但我们要对那些低科技、有实验性、有思想、有深度的作品保持敬意,要警惕那种高科技、思维贫乏的作品。因为那样特别容易导致唯科技论、唯技术工具论,我们需要的是在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中寻得统一,其实也是媒介与思想观念的平衡统一。

记者:昨天举办的这个论坛以及在新媒体艺术中心举办的展览,这些学术活动跟四川美院新媒体艺术教学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是否也能带来一些不一样的启发?

张小涛:当然。我们这个新媒体艺术中心其实是比较国际化的,一年大概有六个展览,都是比较国际性的,我们其实是通过展览带动我们的教学,然后研究生、本科生进入到工作坊,进入到讲座、实践、讨论,这是非常重要的。我另外一个观点就是一定要实践,要看别的人是怎么做的,比如我们上半年办了法国大师皮埃尔•库利伯夫的个展“不期而遇的通道”,做了详细的个案研究,也正在出版他的研究文集。我们特别需要这种学习和交流,把实践、展览、教学和当代艺术这个系统联动起来,而不是一个孤立的存在,我们其实把这个展览作为了实验室,作为了我们一个流动的课堂。因为我们缺师资,缺条件,这样我们每一个展览都是一个课堂,我觉得我们这个艺术中心某种意义上是美术馆,也是教学机构,是一个民间的非盈利学术机构。

艺:四川美术学院在这方面是叫新媒体艺术系,与此对应很容易想到中央美院的实验艺术学院,第二届国际新媒体论坛也是与美协实验艺术年会合作举办的,这两个学科,或者这两种称法,肯定是有着十分紧密关联的,但从概念上解读,又有不同的文化内涵,您怎么看它们之间的关系?

张:其实我们也经常讨论中央美院的实验艺术,中国美院的跨媒体以及我们的新媒体。我们为什么要用新媒体?其实我觉得新媒体会掉入一个新和旧的陷阱当中,新和旧永远是相对的。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实验艺术领域,你能说传统媒介都不实验吗。我觉得所有艺术其实都要包含实验,也要包含媒介,关键是在方法上实验,还是在观念上实验,或在媒介上实验。我们从任何角度评判任何一个系统,比如从传统的、古典的、当代的、现代的,我觉得都会有高低,但不能说好坏,同时也不能用当代去评古代啊,用古代来评当代,新媒体和实验艺术差不多就是这样的逻辑关系。我从我的博士生导师徐冰那学到很多东西,我觉得他能从印刷到动画,到装置,到声音都没有障碍,能在媒介间自由穿越,这是他的高明之处,也有他的一套核心方法论,比如对东方美学的创造性转换,对传统文脉的重新发现。从事当代艺术这么多年,从教学到实践,我认为有的东西是有普遍性的,有的人你给他一根铅笔,他也能打动你,有的人即使给他一个世界,他依然哑口无言,是否有一个强大的内心宇宙,能不能通过朴素的语言表达出来才是最重要的。比如这次展览上的行为艺术表演,一个学生把自己装在行李箱中,由另一个人随身携带二十四小时,我觉得这个作品就非常有智慧,虽然一无所有,但做出了特别打动人的作品。

艺:最后一个问题,就目前中国新媒体艺术的发展现状来看,您觉得哪一块是比较严重的短板,是最需要突破加强的?

张:我觉得最差的是理论,当然教育也很重要,我们现在都在补这些课,其实中国有很好的新媒体艺术家,但从创作到美术馆、学校、基金会要形成一个机制,就是从生产到研究、传播都要学术,我们最致命的就是没有形成这个系统。有时候跟台湾、韩国、以色列相比,人家那么小的机构却十分专业,我们那么大却做得非常糟糕,我在川美新媒体艺术系,也是想用我个人的理想组建一个系统,并希望能循环、传承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