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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箱加步枪”——冯世光谈冯法祀的现实主义创作之“途”

时间: 2014.12.6

今年是著名油画家冯法祀先生百年诞辰,中央美术学院主办“开山途”回顾展,集中展示冯法祀在20世纪40-50年代的现实主义艺术创作“路途”。冯法祀是徐悲鸿大弟子,同时也是他唯一一个扛枪到前线的学生,一手步枪,一手油画箱,冯法祀以这样的方式直面创作现实,并达到现实主义油画创作的一个高峰。展览期间,冯法祀儿子冯世光先生接受了央美艺讯网专访,分享了冯法祀《捉虱子》、《开山》以及“马训班”结束后西南写生作品的创作经历,“开山途”不仅仅是指冯法祀旅途写生之途,更是冯法祀勇攀现实主义油画高峰之途。

采访时间:2014年11月29日
采访地点: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贵宾厅
采访记者:张文志
编辑整理:林佳斌

艺讯网(以下简称“艺”):我们就从这个展览开始聊,整个展览呈现的线索、结构、效果,你个人感觉怎样?

冯世光(以下简称“冯”):非常满意,很感谢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各位朋友为这个展览所付出的努力,从王璜生馆长、唐斌馆长到策展人郭红梅老师,李垚辰老师等,大家都花了自己最大限度的时间贡献到这个展览上面。不仅是冯法祀的展览,包括马上将要举办的纪念董希文先生百年诞辰的展览,应该说这都体现了美院对历史、对老一代艺术家们的尊重。作为冯法祀先生的儿子,我对中央美术学院表示深深的感谢。

艺:这个展览是冯法祀先生百年诞辰的一个活动,除了这个展览及之前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展览以外,还有没有一些别的活动,比如说论坛、展览、讲座或者是别的形式?

冯:根据美院整体计划的安排,在12月6号会有一个研讨会,将邀请许多专家学者,以冯法祀为个案,围绕冯法祀所经历的年代、所从事的艺术工作进行学术方面的研讨。其中我想向您推荐介绍一位专家,他是广西艺术学院美术学院的院长刘新教授。刘新教授立足于广西,他的研究趋向可能更多的去考虑抗战时期的广西,比如抗战时期广西的文化状况,包括美术状况。刘新教授会很乐意接受中央美术学院这次的邀请,亲自出席这个研讨会。此外,中央美术学院也在为冯法祀先生的百年诞辰做纪念性的专题片,我也提供了我之前拍摄过的冯先生的视频素材给学院。另外,我最近也在准备为冯老出版一本文集,据我所能查到的,冯法祀先生的第一篇文章是在1939年4月的重庆,由冯法祀、王琦、王朝闻共同合编的《战斗美术》杂志上面发表的文章,写的是对绘画青年的建议,这是他人生当中的第一篇文章。文集还包括他专门为徐悲鸿先生所写的文章,他写徐悲鸿先生的第一篇文章是在1953年的9月,徐悲鸿先生去世不久写的,发表在天津一家报纸10月版上。总而言之,文集含有介绍徐悲鸿先生的文章十余篇,介绍其他艺术家的、评价其他艺术家的文章几十篇,还包括其他艺术家撰写的评价冯法祀先生艺术的文章,以及根据冯法祀先生的开会发言录音等整理出来的文稿。这样的文字作品大概有五六十篇,我打算将这些整理成册发表出来。

艺:刚才您讲到说12月份会有一个论坛,我想提前知道一下现在国内或者是国际上对冯法祀先生的研究,以及他的作品收藏情况大概什么样?今天上午的发布会提到,您一直在做学术上的梳理和修复工作,您应该了解的比较多一点。

冯:有件事说起来我觉得很惭愧,冯法祀先生一生到底有多少作品,我现在没有办法告诉大家一个准确的数字。比如说《刘胡兰就义》,从第一张人物肖像写生到他最终完成作品,我们目前知道的是108件,但还有些画在本子上的速写,没准还有若干件。以这个例子来看,冯法祀先生还有将近30本的速写本,而上面的内容我还未来得及整理。包括前不久还发现了一张大概是1944年初,冯法祀先生做《开山》创作时候的一张硫酸纸稿子,前两天美术馆在布展过程当中,李垚辰老师也说又发现了一张拷贝纸画的稿子。我从2004年开始做冯法祀先生作品的整理保护工作,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但是还不能完整的发现所有作品。

艺:这次展览后,中央美术学院增添了冯法祀先生的不少收藏,另外我知道《刘胡兰就义》是收藏在中国美术馆,别的作品大概会在哪些馆里比较多?

冯:够博物馆级别收藏的《刘胡兰就义》就收藏在中国美术馆。今年七月中国美术馆也为冯法祀先生举办百年诞辰纪念展,中国美术馆收藏了106件冯先生的作品,是1940年代冯法祀在抗敌演剧队期间所做的作品,其中也包含《刘胡兰就义》的创作稿作品50件/套,还有冯老晚年的一些作品,包括马训班的作品。说到最早被中国官方博物馆收藏的作品,是1951年冯法祀为国家博物馆创作的一幅描写毛泽东主席当年在江西兴国做农民运动调查的一幅作品——《兴国调查》。那是冯法祀第一张被国家博物馆收藏的,后来加上中国美术馆及这次中央美术学院的收藏,大概有150余幅被国家级别博物馆收藏。

艺:此次展览叫“开山途”,一语双关,其中《开山》是很重要的一件作品,同时“途”是指一个途径,强调的是过程,冯法祀在40年代是一个怎样的创作经过呢?

冯:1940年底,冯法祀经介绍参加了当地的抗敌演剧队,抗敌演剧队当时是国民政府的一个文化团体,分布在不同的战区。当时国民政府为了打通一条通往大后方的铁路,演剧队到筑路工地去慰问工人,冯老画了大量的风景写生、人物写生,《开山》就是冯老当时的写生之一,后来徐悲鸿先生看了冯先生这些作品后,就建议他以“开山”为题材创作一幅大型的作品,于是在1943年底冯老离开了演剧队,回到了重庆,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进行了《开山》的创作,画了大大小小20余幅素描稿和四五幅油画创作稿,其中不少人物形象都是冯老自己做模特对着镜子画的。最后组合成了现在我们看到的这幅高2米78、宽2米03的《开山》,1944年,这幅作品还没完成就接到了演剧四队邀请到缅甸劳军演出,于是冯法祀就放下了这张画就随队到了云南。

我们这次展览策展人对主题的设定是很有意义的,“途”它不仅是冯老在随队行走的旅途当中写生稿子进行创作,也代表了冯法祀先生一生的艺术旅途。策展人独具慧眼的选择了冯法祀先生在1957年5月和6月这段时间,随马克西莫夫教授一起西行写生,当时经过了一个宝成铁路的建设工地,冯老又画了一批铁路建设的作品,这又是一次开山的过程,又是一次旅途的过程,恰好也是冯老在人生旅途当中参加马训班学习的过程,这两个重要历史阶段,两次旅途中的作品,成为整个展览展示的主题。

艺:展览展示了冯法祀在抗战后期和马训班期间的作品,这两个阶段在他整个创作生涯当中是什么地位呢?

冯:1938年冯法祀先生的一些油画是根据自己亲身经历所创作的,但那段时间他还是以一个军人的身份出现,并不是纯粹的文化工作者。他要扛着一支步枪,右边还要扛着油画箱,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允许他进行创作,所以到他创作《开山》这段时间,并没有达到冯法祀先生真正艺术上的成功阶段,加上条件不好,那时候的素描作品可能更多于油画作品。

正因为当时冯老选择去前线参加抗日,而没有选择出国离开故土,这使得冯老失去了许多深造的机会。所以1955年苏联专家马克西莫夫到中央美术学院举办油画训练班的时候,才使他有了更加深入求学深造的机会,所以他积极申请加入马训班学习。经过两年学习后,1957年冯先生与马克西莫夫一起到西南进行写生,这个时期的作品,他在技法表现上,在画面塑造上更加完整,这不能不说是向苏联专家学习的功劳。所以说,抗战期间那些作品的成就,但很大程度上只是他对于历史的记录,但在技术上不一定是他最完美的呈现。我们看到的这幅《开山》就是对他当时技术最好的检验,能够明显的看出《开山》和后来马训班时期的写生作品间是有非常大差异的。素描、色彩、造型手段和表现技法上的提升,又经过《刘胡兰就义》这幅大作品的创作之后,他技法表现和思想构思方面就更加的游刃有余。

后来马训班结束后,冯老很快就被错划成右派了,离开中央美术学院,发到农场干活,一直到1979年才重新回到中央美术学院。在这人生最宝贵最充满活力的20年当中,他的艺术创作过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所以我觉得评价一个艺术家不能完全是评他的一幅作品,去评价他的功过或者是得失,还要适当的考虑他曾经在历史当中所处的位置和历史事件对他的影响。冯老在晚年创作上有一定的改变,他在50年代马训班时期的作品能够画的很完整很细腻,笔触上有的时候是看不到的,到了冯老的晚年反而更多的笔触了。

艺:最后一个问题,本次展览是央美学校百年校庆的前奏,冯先生也是我们学校的老教授,他也是受教徐悲鸿先生,继承了现实主义教学的体系,徐悲鸿的现实主义更多的是技法层面,主题方面关于人民大众的描绘可能还不如冯先生这么多,冯先生是直接深入生活,比如说画战地,画大众生活场景,他的这种创作理念技法,您觉得对我们学校的油画教学有什么样的贡献?

冯:徐悲鸿先生有他历史的局限性,冯法祀先生自然也有历史的局限性。徐悲鸿先生从欧洲学习归来后去教学,培养了很多学生。但那时候的教育体制毕竟还是受了欧洲的影响,在某种程度上,徐先生的作品当中不乏欧洲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影响。鉴于徐先生当时的状态,他没有更多的时间深入到民众中进行写生和创作,在很多的时候他是借用古代历史故事去进行创作来描写当今现状。

冯法祀有自己独特的道路,他没有像有些先生那样留在学校,他反而是走到了抗战的第一线,所以冯法祀先生的确是徐先生当中比较独特的学生,是唯一一位穿过军装、扛过枪的革命战士学生,也是在那个年代画出像《开山》这样的巨幅作品。冯老在随队演出宣传抗日的过程中,自然而然接触到各种各样的百姓生活,包括冯老曾经还画过饿死的兵,这就是他利用现实当中所接触的事物进行艺术创作,达到他“革命现实主义”表现风格。作为从事美术工作的冯法祀,他就是采取用他的画笔去记载这段历史的过程。

我们在当今的教学中,我倒更建议希望我们教师们可以教给学生——同时也是相当于希望我们的学生们,既要能够画出那种令人赏心悦目的装饰性绘画,也要拥有能够在美术学院学到的艺术手段,去创作那种大型的、承载历史的作品。当然我相信这可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我们现在的社会是一个大千世界,什么样的东西是可以载入历史载入史册的,这可能是需要大家的分析和判断。但是我特别希望我们的美术教育当中,能够让这些学生们掌握这样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