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21日至6月1日,崔振宽在中国美术馆的第三次个展《苍山无言——崔振宽画展》隆重开展,展览全面展示了崔振宽六十多年的创作历程,梳理他为中国山水画的现代转型付出的努力探索。展览期间,中央美院艺讯网围绕艺术思想、笔墨探索、传统与现代等话题对崔振宽先生进行专访,从艺术家个人角度梳理山水的现代探索之道。
采访时间:2014年4月21日
采访地点:中国美术馆《苍山无言——崔振宽画展》现场
采访撰文:张文志
艺讯网(以下简称“艺”):崔老师,您好,祝贺您在中国美术馆的展览顺利开展。您从事艺术创作已逾六十载,我们现在梳理您创作道路时,“长安画派”是无法越过的,“长安画派”兴起之时正是您学习艺术之时,当时长安画派是怎样一种创作面貌?对您的学艺产生过怎样的影响?
崔振宽(以下简称“崔”):我是西安的艺术家,在西安成长,在西安学习艺术,在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就知道赵望云、石鲁这些艺术家,后来我上西安美院的时候正是“长安画派”形成和兴盛的时期,在我学习艺术的过程中受“长安画派”影响也是很大的。在我看来,“长安画派”主要的特点是“一手伸向生活,一手伸向传统”,运用传统笔墨表现现代生活是它的特点。在建国初期,中国画是受到批判的,有些激进的人批判中国画是文人的绘画,不能表现社会主义,不能反映现实生活。“长安画派”形成以后直接反映现实生活,直接通过写生表现现实生活,因此在全国影响很大,当然对我也影响很大。现在看来,“长安画派”主要的精神其实是一种创新精神,就是利用中国传统的笔墨表现现实生活。要是没有石鲁、赵望云那一辈“长安画派”艺术家创新精神的影响,如果我是从传统临摹开始,也就不会有我现在的创作状态了。
艺:您提到“长安画派”最大的特点是用写生表现现实生活,我们看到您的很多作品也是写生完成,这是一脉相承的。同时我们也知道,当时活跃在南京的“新金陵画派”也提倡写生表现现实生活。那您的写生创作方式跟“长安画派”别的画家以及“新金陵画派”的写生方式有什么不同?
崔:“新金陵画派”当时有一些老画家,像傅抱石等人在建国前就成就颇丰,他们传统的功底是比较厚的,是从师傅带徒弟那种模式过来的。而“长安画派”的老画家在传统功底方面是相对薄弱的,比如赵望云,他是自学成才的,在旅行途中用笔墨写生表现现实,这他是第一个。石鲁是从延安过来的,是解放区的画家,他以前是做版画创作的。他们来到西安以后形成“长安画派”,他们用写生表现现实是很直接的,是很少受到过去传统文人画影响的,因此“长安画派”与“新金陵画派”写生面貌也是不太一样的。“新金陵画派”写生是在南方,利用传统的一种方式,“长安画派”更强调创新,直接从写生当中创作,形成以后也有很强的地域特点,表现陕北的黄土高原。黄土高原在过去很少有人画过,石鲁、赵望云画黄土高原的时候,不仅使用中国的笔墨,也创造了一种新的技法,比如有的画是用墨和颜色调在一起直接表现黄土高原的质感,因此面貌也很独特,跟“新金陵画派”是不一样的。对我个人而言,写生是直接跟自然发生关系的一种体验,户外写生,然后在画室里经过笔墨语言的提炼最后形成创作。
艺:在中国画坛有“徐蒋体系”、“林吴体系”,提到您也有一个“黄崔系统”的说法,这是刘骁纯先生的一个提法,确实也看到您的很多做法、主张与黄宾虹有一种文脉关系,画面风格也是厚重华滋、墨色深厚。您身处大西北,怎么会对黄宾虹感兴趣呢?
崔:我跟黄宾虹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也没有生活交集,我不可能直接学习黄宾虹,我是通过他的作品、理论来研究学习的,像现代人学古代人一样。我为什么要学习黄宾虹呢,“长安画派”对现实生活的表现非常有特点,但它不足的地方就是传统的积淀比较弱,我在创作过程中就觉得我应该向传统更靠近一点,我要补这个课,就选择了学习了黄宾虹。黄宾虹是文人画里面的一个集大成者,说得上是最后一位大师级人物,我学黄宾虹实际上就是学习传统。我从黄宾虹的作品、理论里边体会他的创作方式、思维方式,特别是对笔墨的理解。我觉得黄宾虹是一位大师,是一座高峰,你不可能跨越他,所以我在学习过程中,就像齐白石说的那样,“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我没有临摹过他的画,我只是读他的作品和理论,学的同时保持一定距离,这也有利于我自己的思考。
艺:中国画从晚清民国开始就一直在思考一个出路问题,就是这种传统如何符合当时“当代”的文化语境,也出现“传统主义”、“融合主义”这些思潮,您是经历了建国以后中国画从传统向现代转型的全过程,在您看来,何谓传统?又何谓现代?
崔:我觉得传统就是中国的固有的古典形态的绘画形式,中国绘画有上千年的历史,经唐宋到元代达到一个顶峰,传统的笔墨体系,传统的思维方式,这是中国固有的东西。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文人画那个时代了,理论上来说的话,传统中国画思维属于农耕文明的思维方式,是农耕生活形成的绘画方式、方法,现在已经经历工业时代进入到信息化时代,时代变了,知识结构也完全变了,也不能完全按原来的方式进行创作,因为传统也已经跟现代人的审美产生了距离,在这种情况下,在全球化的趋势下,文化必然存在一个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型过程,我也正处在这个历史时期,因此我也必然要走到这条路上。
艺:您是在“改造中国画”、“85新潮”等文化环境下探索自己的创作道路,现在的创作环境也是极其复杂的,世界文化混杂,各种创作理念夹杂在一块,资本对现在创作也有着重要影响。您对于目前中国画,中国山水画的创作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
崔:我觉得过去在文人画时期,或者中国绘画的古典时期,那是一种单一的思维方式,大家都追求一种共性,就是传统的那种笔墨精神,对笔墨的理解,对传统哲理的理解所形成的创作方法。现在的环境,不管是经济方面还是文化方面都是多元的,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任何方式的创作都是可以的。虽然现在处在现代转型时期,如果你本人对传统的东西特别有兴趣,你画传统的东西也可以,如果你对西方的东西更感兴趣,画中西结合的也好。对我个人来说,我就是画一种从传统笔墨精神向现代转型,带有中国特点的现代山水。我个人的主张就是要创造中国的现代山水艺术。
艺:那您现在的创作状态如何?又有哪些自己新的探索和想法?
崔:我现在还是对焦墨比较感兴趣,这也比较符合我自己的创作思路。焦墨这种画法,当然是我研究、学习黄宾虹笔墨精神形成的对笔的理解,也逐渐形成自己用笔的方式,所以我对焦墨的探索实际上是在进行个人绘画从传统向现代转型的一个个人风格和面貌,经过二十多年的探索,可以说焦墨技法有自己的独特面貌了,评论家也因此提出“黄崔体系”。当然这是理论家的提法,对我个人来说,我还是在沿着这条路在向前推进,还在继续往前发展。
艺:焦墨对于您来说确实是很重要的,不仅是理论家的讨论还是您的创作本身。焦墨创作是有一定困难的,郎绍君先生评论张仃焦墨时说过“焦墨就等于一个人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再找一条活路。”那您沉心焦墨创作时是一种怎样的内心感悟呢?
崔:我觉得焦墨是一种创作方法,跟水墨画是不太一样的。画焦墨的人非常少,在当代把焦墨画得非常有特点的人更少,焦墨有它本身的难度,但是作为我个人来说,画家对自己选择的表现方法跟自己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我个人比较喜欢有力度的画法,焦墨更容易发挥这种力度感,焦墨创作时用笔直接书写,直接抒发自己的情感,它不需要任何修饰的东西,这一点很符合我的性格。焦墨在整个中国画领域里画的人比较少,也没有形成一个明显派系,但这也给我更多发展的余地,可以更好的进行个人风格面貌的探索,所以在这方面下功夫也比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