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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云昌访谈:行为艺术二十年,我只是用身体搭了一座桥

时间: 2016.7.18

近期,行为艺术家何云昌在今日美术馆举办个展《啊昌》,除现场行为外,展览全面梳理何云昌长达20年的创作历程,囊括行为艺术、摄影、装置等多种方式,以及背后的视频影像资料等,是何云昌创作生命线索和思想框架的较为完整的体现。7月14号,中央美院艺讯网对何云昌进行专访,一方面试图以访谈的方式呈现何云昌个人的行为历程,另一方面也试图以他作为一个切入口,了解行为艺术在当代文化中的一种状态。与何云昌的聊天,似乎极其随意,也很漫无边际,但细细回想又是那么入木三分。

采访时间:2016年7月14日
采访地点:今日美术馆
采访撰文:张文志

艺讯网:阿昌老师,你好,这次展览是一个文献学术大展,对您的行为艺术有一个比较线索的梳理,那我们回到您从事行为艺术的起点,您当时为什么从油画转到行为?应该那时候行为艺术并不被多少人看好。

何云昌:就是不安分守己呗,画画也画烦了,就想尝试点别的。

艺:那当时整个环境是什么样的?

何:当时行为艺术就跟过街老鼠似的,宽容一点的说法就是“神经病”,我估计他们当时心里弄死我的想法都有,虽然夸张一点,但比较接近真实。

艺:那您当时的艺术同行、家人、朋友是一个什么态度?

何:当时很多人还是会过来劝说两句“别那样了,还是好好画画吧”,挺语重心长的,也看出他们当时有多么着急,“这孩子是不是要去吸毒,会不会去杀人”,差不多是这样的焦虑感。我家人还可以,家人不怎么管我的事,那时候我一个人在昆明,也没几个家人在身边。

艺:我查了一下,您的第一件行为作品是叫《破产的计划》吧,大概是一件怎样的作品?没有找到太详细的资料。

何:当时中国已经开始改革开放,国家发行债券,债券兑换到期之后,那些债券就没用了。我当时一个朋友在云南艺术学院做一个展览,是四川美院王林先生策划的,想做一点好玩的东西,我想就在开幕式上做一个行为吧,那个场地是一个旋转天井,展览在一楼的美术馆,我抱了七箱废弃的债券从楼顶上往下撒,一边撒一边喊“破产啦,破产啦”。校保卫队的从天井这边冲上去,我就从那边跑掉了。

艺:这件作品在当时反响怎样?

何:我记得在那以后的半年时间,云南艺术学院方圆几公里全是那废弃的破债券。当时王林作为策展人还挺开心的,给我拍了一些照片,当时我自己连拍照的意识都没有,他后来给过我照片,我给弄丢了,又给过我一次,又弄丢了。后来他也搬家好几回,他也没有那些照片了,所以现在也很难看到那次行为的照片。

艺:从那以后,您就走上了行为艺术的道路,一坚持就是二十多年,而且每年都有新作品诞生,这么多作品哪些是评价比较好的?

何:居然还有对我有好的评价的作品?真是醉了,不过我也觉得那太不重要了。

艺:那您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呢?

何:都已经过去了,都是些渣渣,不管我以后还做不做行为,过往的东西就是渣子,长江水已经流了二十年,不要刻舟求剑,要往前看,不要往后看。

:那我们往前看,经过这次大展梳理后,可有一些近期的计划和想法?

何:我以前是很喜欢做这种设想的,但现在越来越散漫了。不喜欢想这些计划了,随其自然吧,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再看吧,明年跟今年肯定不一样,明天跟今天都可能不一样,它会自然生发,这样也是最好的。

艺:这次展览是一个梳理性的展览,那您自己觉得您的创作序列有线索吗?就是您有没有一个特别想表达的故事或者主题?

何:讲故事,那都是骗人的。就好像去原始森林里面玩,没有路了,突然有人喊一声“往这边走”,你一过去就掉深坑里。如果说线索的话,我可能更注重物质背后的那种“气息”,虽然是以一种很苦逼的方式来呈现,人是很难活一百岁的,但人的气息可能会存在更长久。而且我自己说的这个线索也可能是假的,我的作品就在那,只是一个提示,需要你自己去觉悟,可能什么都没有表述。比如我们去香山玩的时候,你得到了什么,香山就是什么,而不是说香山是什么,你就得到了什么。其实香山什么都不是,你去或者不去,它就是一座山,就在那里。

艺:行为艺术产生于西方当代艺术的发展语境中,传来中国是否也产生一些中国自己的东西?

何:行为从西方来的,油画是西方传来的,摇滚也是西方传来的,这些都只是一种“工具”,一种手法,我们用一用而已,我们也可以使用的很好,但本质上这只是一个工具,就像是一把刀。艺术重要的不是形式,“技进乎道”的时代早已经过去,艺术的本质还是在于传承一个时代最高的精神诉求。其实我的作品包括其中运用的故事、典故,那就是一块木板,放在那,可以当成一座桥,过了这座桥,你得到什么,这是你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搁了一个东西在那,只是设置一个提示,至于后面是深坑还是柳暗花明,这在于个人的觉悟。其实我作品的设置一直都很宽泛,没有一件行为作品就像抡起锤子砸鸡蛋似的那么确切,那么简单,它就有无限的不确定性和可能性在里面。

艺:从创作媒介的角度来看,艺术通过各种媒介表现世界,表现自我,我觉得身体无疑是我们感受世界和自我最直接的通道,就像维特根斯坦说的“人的身体是灵魂最好的图画”,您怎么作为媒介的身体?

何:灵魂都不在我兴趣的范围之内。可能在有些人眼中,行为艺术就是脑残,其实这帮人动用了世界上最珍贵的资源在做艺术,是用命在做作品,在这一块领域里边,很多艺术家殚精竭虑,对他们而言,他们是在运用他们的身体达成了最高的精神指向。

艺:这是您在国内美术馆的第一个展览,这是要经过一些机制、机构审批的,现在展览成功开幕,对于行为艺术与美术馆的关系有什么新的思考?

何:可能过去大家的观念里,美术馆发生的艺术都是唯美的,高大上的,正能量的,但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如果还持有这种观点的话,那他就out了。过去八、九十年代,主流社会将行为艺术视为过街老鼠,这么多年,那么多行为艺术家不计代价舍身投入,主流社会的态度也缓和了很多,社会还是在进步的。虽然这个展览里面很多东西大家都很熟悉,只是添加了一些背景文件之类,当时在北京的一个美术馆做一个行为艺术的展览,这对行为艺术是一个好的推介和传播,或许以后是一种潮流,这不是什么坏事。

艺:进入展厅,除了前几天媒体讨论最激烈的《长生果》,还有另一件作品《龙牙》也很醒目,是用您砍柴十年的木头累积一个高塔,我就想一个问题,如果我住在山村,我也会每天都砍柴,那您行为艺术跟日常行为的区别在哪呢?

何:我觉得这种差异就像酒和水,水是随时随处都有的,但酒是需要酿造的,你可以在海里面滴一滴酒,说这就是酒了,那也是酿造过的。行为跟日常的区别就体现在这种认知和觉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