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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红:游了园,惊了梦——穿越“真实”维度的写实绘画

时间: 2016.9.29

喻红是当代写实油画的代表人物,多年创作中既坚守着写实油画的本体语言,又从多种维度拓展写实油画的观看通道。“真实与非真实”、“现实与超现实”,喻红在创作中经常并置这种矛盾与对立,她认为这是绘画的有意思之处,也是能唤起心灵的思考。9月29日,喻红即将在中央美术学院推出个展“游园惊梦”,将以精湛的写实画风并置、拼贴相异时空的场景和人物——横跨了古代与现代、西方与东方、梦境与真实。

展览布置期间,喻红接受中央美院艺讯网专访,结合即将开始的展览,分享了她在图像时代对绘画“真实”的看法。

采访:张文志 
采访时间:2016.9.27
采访地点:中央美术学院

您上一次个展是去年在苏州的“平行世界”,当时是回应看待世界的不同维度和不同理解方式,这次展览“游园惊梦”也是延续苏州展览的观看、理解方式。不同的是,这次有一个古典的、传统的、文学的角度。

喻红:“游园惊梦”这个展览从筹备到现在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一共有19件作品吧,其中最大的一件就叫《游园惊梦》,这个展览也是沿用的这个名字。这件作品主要是在一个中国传统的园林当中,描绘了一些人物、事件以及风景,且都是中国古代的一些寓言故事,用绘画把这些故事串起来,也包括近年发生的一些社会新闻,把古代和当代、真实和荒诞的东西糅在一起,在一个看起来破败不堪却又生机盎然的园林里头,把诸多矛盾体放在一个空间当中。你刚才提到的“平行世界”跟这个也有一定的关联,都是对我们每天正在发生事件的一个回应,这些事件是杂乱的,互不关联的,但这些事件以及古代的寓言故事其实都在深刻地影响每一个人,影响这个社会,影响这个时代。所以我是想把这种多元、无序、混乱的元素放在一起,这也是我对这个现实社会的一种回应或者一种感受。

“园”是一个具体的空间所指,而且是很重要的,没有园林,就惊不了梦。这个问题就是关于“空间”的,第一层意义很好理解,您的作品进入美术馆,展览本身就营造了一个空间。也正像展览介绍所说的,还创造一个无设限的精神空间,我更对这个空间感兴趣,可能这个更深的涉及这些作品的创作,以及观众的解读方式。

喻红:所谓另外一重空间,可能就是一种心理的空间。因为我觉得绘画是有一定能力进行心理探讨的,但实际上也非常受限制,因为绘画能表现的尺幅是固定的,你画好了就在那儿,不可能发生任何变化,它不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而增加内容,不像电影、文学,你阅读的时间越长你收到的信息就越多。绘画你看一眼就一览无遗,绘画对于空间表达是有某种局限性的,那怎么去对这种物理空间和心理空间进行更多的表达呢?那对我来说,就是把这些真实的碎片进行筛选、糅合,然后在现实的空间在画布上去呈现。这些碎片、细节都是非常真实具体的,但是他们之间的关联性又是松散的、无序的,然后就会产生一种超现实的状态。就像我们经常感觉一件事情在你眼前发生,但你一恍惚就会想这件事情真的发生过吗?或者是不是真的如我看到的那个样子?人其实经常会在这种真实和非真实当中穿行。

您刚讲到我们经常在真实与非真实当中穿行,我就在想这次展览的题目“游园惊梦”,这也是一个似真非真的故事,杜丽娘的故事真实发生了吗,或只是一个梦境,但这个已经不重要。故事之后,主人公已经发现了自我,正所谓“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那您的创作是不是也可以说是这么一个经过、历程?

喻红:我喜欢“游园惊梦”这个名字,这四个字,有两重解读意义。它本身是昆曲当中很著名的一个片段,是一个非常超现实的故事,它将梦境、真实、爱情、生死等都糅在一起,是非常有意思的故事。从另一个角度出发,“游园惊梦”这四个字我也很喜欢,“游”就是游走,我们在行走当中去看、去观察;“园”就是一个空间,可以是一个园林,可以是一个荒原,可以是一个旷野,也可以是一个展览空间;“惊”其实就是说出乎意料,我在游走的过程当中没有预期的突然发现一些超乎想象的东西;“梦”就是一个真实和非真实之间的关系。我觉得这四个字拆开了都可以营造出一种非常有意思的话题,而这个过程跟我的创作过程在某种程度也有一种契合,我也希望观众也能读到这种心理历程。

您这次展出的主要作品《游园惊梦》,从画面描绘的故事来看,“盲人摸象”、“猴子捞月”的结果是不真实的,你既不能真的了解大象的形状,也不能真的捞上一个月亮,但这个过程是很真实的发生了。这种关系就很有意思,那结合您的创作经验谈一谈?尤其是您的创作技法也是一种很真实的写实技法。

喻红:对,我从美院附中开始就到美院读书,一开始学习的绘画技法肯定就是写生,也是很真实的。如何表达真实?如何表现或者再现真实?我们花了很多年学习如何去真实,其实我内心从一开始就对超现实的东西很有兴趣,比如欧洲马格里特的超现实主义绘画,南美的魔幻现实主义艺术文学,它们都在真实和梦境、想象之间没有界限的穿越。我在大学毕业那会就画过一些肖像,把背景抽离,人就在一个平面的单色空间里头呆着,所以人和背景的关系是一种抽离的关系,其实也是表达一个真实的人在一个非真实环境当中的状态。这是我一直感兴趣的一个点,所以我的创作经常喜欢把那种矛盾和不相关的东西放在一起,真实和非真实,写实和抽象,我觉得这是绘画特别有意思的东西,它能够唤起人心灵的一种思考。

那您就某件具体的作品给我们分析其中的超现实主义元素,或者绘画中的矛盾和不相关?

喻红:其实很多作品都是这样的,比如说刚才说到的《游园惊梦》就是很典型的。比如说还有一张画叫《奥菲莉亚》,故事肯定是从《哈姆雷特》那个故事里来的,这件作品的原型就是英国拉斐尔前派米莱斯画的那个,很动人的一张画。但我把好多东西又给抽离了,比如说女孩子躺在水里头,周围是繁茂的植物和各种欢爱当中的动物,但人是在一种走向死亡的过程,这就是一种生和死的矛盾在这个画面中的呈现。还有一张很长的画叫《百尺竿头》,去年在苏博展过,我还是把它拿过来了,整件作品用一根电线杆把三个画面串起来,这个画面也有点悖论逻辑顺序,比如最上边很像草垛,有一种很浪漫的情怀,然后电线上有很多小鸟,还有晚霞,很浪漫,也很美好;中间这幅有很多电线缠绕在一起,还有喇叭,这让我想起很多小时候看到的画面,比如文革时期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很多广场喇叭宣讲各种声音,然后两个年轻人在很高的电线杆子上站着;底下那个人其实是被困在一个即将折断的电线杆的状态,底下就是漫漫洪水。整个画面既有现实的残酷,也有浪漫情怀的美好,包括不安定感都在这个画面中呈现出来。

在西方的艺术发展逻辑当中,绘画“真实”其实是在不断被削弱的,以美国为主要阵地的当代艺术中,图像的意义是远超过再现的,甚至否定绘画的再现功能,因为我们已经置身一个图像的世界。中国的当代艺术很大程度上还是在走一条西方的道路,经常有人感慨,中国的油画不行,美院的油画教育也停滞不前,您觉得有这方面的原因吗?

喻红:我觉得你这个说法其实挺有意思的。在当代,油画这种传统媒介或者是说写实油画确实是受到非常大的挑战,写实油画发端自文艺复兴,那时候就是再现科学、真实,然后绘画用所有的技巧,比如说解剖、透视、空间,尽其所能再现一个场景或者营造一个真实。后来每一次的技术进步都使绘画越来越背离真实,因为已经不需要绘画去再现,比如摄影、录像、电影都可以去表达,而且比绘画更擅长表达真实,那绘画可能就越来越趋向于个人化、内心化。我觉得绘画无论东方还是西方,现在都受到了这种新媒体的挑战,都是因为技术的改变必须进行转向。首先绘画已经不是一个亮点,它不是最新的,也不是最吸引眼球的,比如说现在拍的VR,很多也拍的不怎么好,但大家起码愿意看,愿意尝试去感受一下。但是我觉得绘画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非常有生命力的,它还有很多可能性没有发挥,但是绘画的难点就是门槛太高了,不学几年根本画不出来什么东西。你要是做一个其他的媒介,可能几个月就能做一个像样的东西,现在所有的东西都追求低成本,越来越少的人愿意花那么多时间、精力和金钱去学,肯定会有更多的人被新媒体吸引去。

值得庆幸的是,我觉得中国继续写实绘画的人中,写实绘画技巧其实都很好的,就是能力、技术、表达都很好,但是它有点太自我,太小圈子了,就是自己在画室里头欣赏,或者在自己一个展览的氛围当中去欣赏,它真的跟社会越来越脱节,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在当代这个文化环境下,各种新技术、新媒体充斥其中,那我们如何寻找绘画的价值,尤其是这种写实风格的绘画,您是资深的油画艺术家,或者从自己角度出发谈谈出路?

喻红:我倒不觉得要谈出路,因为这个出路没有办法设计,这是每一个画画的人自己的事情,很难讲一个共同的出路。我觉得对艺术家来说,无论是画家还是做其他媒体的,首先你要擅长这个媒介,第二个最核心的就是艺术的创造力,这需要你对这个世界的关切,对世界问题一种新的思考,真有这种关切的话,我觉得材料都不是问题,媒介都不是问题,媒介就是技术嘛。

——作品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中央美术学院造型艺术年度提名•2016 —— 喻红:游园惊梦

策展人:范迪安
展览总监:马路、王璜生
主办单位:中央美术学院
承办单位:中央美术学院造型学院、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
展览时间:2016年9月29日—10月30日
展览地点: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三层展厅
开幕时间:2016年9月29日周四下午5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