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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FA专访丨“千里行提名奖”获得者吴天跃:艺术史的板凳并不冷

时间: 2017.7.27

对我而言,研究是一辈子的事情,漫长但不痛苦,反而非常充实。它已经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了。

——吴天跃

采访对象:吴天跃
采访编辑:钟钰炜
采访时间:2017年7月25日

艺:首先祝贺你获得了千里行提名奖!谈谈你的获奖感受吧。

吴:非常意外,毕竟人文学院这一届有很多优秀的硕博士毕业,我是其中非常平凡的一个。
首先感谢千里行提名奖和背后的青岛千里行集团有限公司,还有评审委员会对我的认可。能得到这个荣誉,要特别感谢我的导师李军教授。从选题到论文最终成形,都得到了导师耐心细致的指导。李老师一直都很欣赏我的跨学科背景,鼓励跨文化和跨学科的研究。我们师门每周五晚上都坚持开读书会,四年都如此,没有间断,也不定期组织学术考察,同门的交流给我很多启发。很多师友为我的博士论文考察提供便利,提出宝贵的修改建议,比如叨扰最多的浙江省博物馆历史部黎毓馨主任,中国科学院的苏荣誉老师,中国社科院的廖旸老师和央美的郑弌老师等等,也在此一并感谢。

艺:千里行奖是美院十分具有分量的一项大奖,对于人文学院的同学而言,获得这个奖一定是让人激动万分的。和其他专业的参赛者相比,你觉得你(或者你的专业)具有什么优势?

吴:千里行奖在奖项设置上考虑到了实践类和理论类的平衡,很有全局意识。这次获奖很受鼓舞,但内心还是平静的,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在学界,判断一个人的研究水准,还得看文章,以后的路还很漫长。

我的经历比较特殊。从本科到博士换了三个学校,三个专业,本科在中山大学读哲学(辅修人类学),硕士在南京大学攻读宗教人类学,博士在中央美术学院读艺术史(文化遗产研究),中间几年曾在南京博物院民族民俗研究所和日本国立民族学博物馆工作和访学,我的求学和志业一直是大众眼里很偏僻的人文社会学科。但我对自己的专业选择非常清醒,一直关心的都是宗教领域,从不同角度来看宗教现象。我的优势在于跨学科思维,将多学科的方法和理论结合起来思考。能在央美学习艺术史无疑是非常幸运的,为我打开了新的视野,获得了很好的艺术史方法训练。

央美人文学院有非常悠久的传统,是国内第一个美术史系,我也是慕名而来。这里的老师很有个性,浪漫幽默而不失严谨。而人文学院对于不同学科背景的学生也是很包容的,似乎越来越倾向跨学科交流和"大人文"的意识,而我的例子也许可以给以后转专业攻读艺术史的学生一点启示吧。央美没有条条框框,我很适应这里的节奏。

艺:你的论文一共将近400页,这对一般观众和读者而言是十分困难的。你能用一段话简要介绍你的研究成果吗?

吴:我的论文是关于五代吴越国(907-978)末代国王钱俶与民间僧众所造阿育王塔的综合研究。试图解答吴越国阿育王塔的材质、形制、图像及其背后的信仰等问题,从中古时期整个东亚佛教文化交流的角度,重新审视吴越国的造塔印经活动,而不仅仅是吴越艺术的断代史。

以往关注这个话题的以建筑史的学者为主,但他们的研究无形中也忽略了一些问题,普遍对形制关注较多,而对图像的演变规律不太明晰。比如吴越国阿育王塔的材质选择和整体设计意涵,造塔与藏《宝箧印陀罗尼经》之间的关系,流传到日本韩国之后形制与图像有何种衍生变化等等,都是值得深入讨论的。

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我对这些问题都有新的思考和突破。我认为吴越国王钱俶效仿古印度阿育王造“八万四千塔”和吴越国民间僧众造塔,可能都摹造自吴越境内久负盛名的鄮县阿育王塔。从诸多实例推测,吴越民间僧众所造阿育王塔应早于钱俶造塔。鄮县阿育王塔的祖型,可能是西域传来的“释迦四塔变”。吴越国阿育王塔上的诸多形制与图像的元素带有广义的犍陀罗地区佛教艺术风格,但山花蕉叶等部分有后世新的改造。应将吴越国阿育王塔置于南北朝单层方塔的序列中考察。吴越国造塔可能深受永明延寿和天台德韶等高僧影响。

考虑到目前所见钱俶三次雕印的《宝箧印经》除一例之外,其余均不纳藏在钱俶所造的阿育王塔内,那么钱俶所造阿育王塔可能并非是学界普遍认为的“法舍利塔”,而可能是纳藏在大塔中象征佛陀的“法身舍利”。吴越国阿育王塔的设计意涵不应从《宝箧印经》角度加以解释。从吴越国阿育王塔上本生故事、佛传故事与金翅鸟等图像的组合来看,体现的是“菩萨行”思想。

钱俶所造塔曾流传至日本、韩国,是10世纪东亚佛教文化交流的重要物证。之后,在日本、韩国,与本国流行的信仰结合,也产生了“本土化”的阿育王塔形态。两宋时期“阿育王塔图像”的衍生与流变,表现形态与内涵错综复杂,反映了宋人对“阿育王塔”图像的认知和观念,以及南宋王室对鄮县阿育王塔的再度供养和利用。

当然论文中还有很多问题有待深入,毕业论文写完之后,我仍在继续看材料和考察,希望从五代十国周边其他国家的佛教活动寻找一些线索,与之进行比较,比如南汉的造塔。

艺: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进行这项研究呢?研究的过程中,你遇到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你如何解决?

吴:大概从博士第一年下学期开始着手搜集文献和实地考察。整个研究还算比较顺畅。我所研究的主题,是以前的学者比较忽略却非常重要的一块。关键在于如何对搜集到的材料进行合理分类,然后分步骤进行。其中一年,我得到了王式廓研究生海外考察奖学金去日本考察日本收藏的吴越国钱俶所造塔,这是之前中国的学者未进行的工作,对这类研究有一定补充。

艺:对你而言,研究的过程是一个漫长、痛苦的过程吗?当你遇到挫折和问题时,是什么让你坚持了下来?

吴:对我而言,研究是一辈子的事情,漫长但不痛苦,反而非常充实。它已经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了。从来没有去想,哪个时间点开始算是研究,什么时间是休息,都可以随时随地思考和学习嘛,休闲也同理。遇到挫折就化解它,化整为零。与前贤所处的时代相比,发生在我们身上这点挫折只是毛毛雨而已。

艺:做学问必须得耐得住寂寞,坐得住冷板凳。毕业之后,你对你的学术生涯有何规划呢?谁说的?

吴:做学问挺有趣的。从来不觉得寂寞,艺术史的板凳一点都不冷啊。从高中时代开始,我身边就有一群从事人文社科的牛人朋友,大家经常一起讨论切磋,我们有自己的话题,并不寂寞。感谢这些师友。

关于规划。接下来会在杭州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任大学老师,师范类的美术史侧重点与央美有一些区别,但因此能直接接触到基础教育阶段的美育工作,很有意义。我会继续完善目前的吴越国阿育王塔研究,拓展丰富。利用千里行奖学金的资助,希望能在这几年去印度和巴基斯坦系统考察佛塔和石窟等遗迹,回到佛教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