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回响•第三部•时代肖像”展于2018年1月中在太庙艺术馆正式对外开放,300多件不同形式的艺术作品亮相。在“平凡人生”展区中,中国近现代及当代劳模的昂扬风采得以展现。《新疆劳模(阿里帕-阿力马洪)》是国家主题性美术创作研究中心主任、艺术家马刚的参展作品,在艺讯网的专访中,他与为我们分享了带领团队远赴新疆为劳模造像的创作经历,并基于艺术经验引出对肖像及主题创作的问题思考,就时代性和主题性、东西方造像模式的异同等阐述了观点。
采访时间:2018年1月 28日
采访地点:中央美术学院
采访撰文:艺讯网-张译之 (以下简称“艺”)
采访对象:马刚
艺:“肖像”题材创作一直以来都是艺术表现最为重要的课题,从古代的墓室壁画、帝王功臣、宗教供养、文人高士到当代多元的人物画创作,“肖像”都承载着一个历史时代的道德礼仪规制、审美取向、文化表征以及社会主题,观一件肖像创作,不仅是认识一个特定的人物形象,更是洞察人物所处时代、空间的精神面貌,肖像更是时代精神的一面镜子。那么,从艺术创作的角度出发,如何理解展览主题“时代肖像”中的“时代”二字,有关这种时代性应该怎么把握?
马刚:肖像画在很早就出现了,但是早期这样的作品量不大,我们国家真正意义上的肖像画比较早的出现是在明代前后,而西方大量出现是在文艺复兴时期,这也是肖像画作为一个单独的画种、一种独立的艺术形式存在的开始。肖像与时代是紧密相联系的,例如,国王要给自己留下一个肖像纪念,有地位的一些名人都要画一个肖像留给后世等,这些就成为当时历史留下的重要视觉形象,所以它自身带有很强的历史的内容和价值。由于肖像画所具有的这样的特性,所以我们画肖像时往往更多的从这方面思考着手创作。因为肖像画表现人,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所以肖像画是最容易传达时代特征的。
过去的肖像画描绘的都是王公贵族、宗教领袖、富裕人家等,但是到十八世纪十九世纪,肖像画到了俄罗斯以后,艺术家们开始关注普通人、关注各个阶层的人,肖像画的视野宽阔了。俄罗斯肖像画出现可以说是把西方肖像画向前推进了一大步,它关注现实生活中发生必然联系的那些细节和情节,它对人物的社会特征的刻画、个性特征的刻画、对人物的内心刻画都大大加强了,对主题内容的表现,艺术语言和表达更丰富了。从一个肖像可以感受到其背后的社会和故事,所以它们呈现出的时代感更强,一张作品就是一本小说。
艺:那根据您描述的有关西方肖像画的传统与演变背景,相对而言,中国的肖像画有些什么样的相同或者不同之处,该如何更好地理解它们各自的特征以及形成这种特征的原由呢?
马刚:咱们传统的肖像画实际上也是极力的刻画人物,它和西方的造型系统不太一样,流传下来的这些肖像画大部分是没有详写作者是谁,极少有一些留下姓名,不同于咱们的山水、花鸟画有名有章。肖像画人物取正面角度的肖像偏多,很少见到侧面。它不像西方肖像画,是一个多角度的描绘方式,咱们主要以正面为主。我国很多地方的一些家族里边,都有家族祖先、老太太和老头的画像,这是保留祖先面容的一种方式,明代清代的一些画像画得都蛮好的,基本都是正面。这些肖像画对于性格和心理方面的描绘也是很丰富的,对于人物的解剖方面是有研究的并作用于对人物的刻画。西方的肖像画是其主流艺术的重要部分,所以得到充分关注和发展,得到多方面的探索。以前肖像画承担的责任主要在于记录人物形象,但是等到摄影技术出现之后,肖像画的内涵就有了一些变化。
艺:就如您提到的,摄影出现之后,很多种艺术形式的功能都发生了转变,当今的肖像画已然不同于过去的功能,那么,肖像油画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现状?您是如何看待这些变化的?
马刚:摄影出现之后,肖像画的确受到了冲击,但是我认为现在来看,冲击正在减弱。或者说,摄影其实都受到了一定的冲击,特别是数码照相出现后,大量的图片充斥着我们的生活,摄影被廉价了。我们现在的人们又开始对“用手创作”的这样的一种模式变得注重起来,现在的科技和工具又让人们的观念变的返璞归真,也就是说大家会觉得与人相关、人直接创作的东西还是最珍贵的,经过几十年的快速的、热闹的变化,人这个生命体还是回归在一点上。人的感受、人的情感最直接的流露还是最重要的。用人手创作、制作出的东西,它承载的内容还是多的。现在用油画或其他工具画肖像的人相对多了,而且是作为珍贵的有价值的东西来收藏。
艺:在人物肖像创作中,写生与题材创作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您也可以就您的写生给我们谈谈。
马刚:就我来说的话,一般还是强调写生中的个人体会,尤其是通过手、眼连接心的这个过程。我在肖像写生的时候,我要做到对对象的认知和一种现场感传达。一方面追求实实在在把模特画出来,把对对象新鲜的、生动的、第一感的感觉画出来。一方面希望大家在画面上能够感受到那种瞬间的在场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抓鱼一样,有可能那一瞬间抓不到反而伤了你,是一种捉摸不定的,但是非常打动人的感觉,所以我特别喜欢当场画,因为这是最能找到感觉的。肖像画的创作就复杂一些,不仅仅是现场的直接感受的生动表达,它要有主题内容的,是要有构思的,要根据构思制定构图的,它同时也需要生动人物形象感受的表达。它通过写生来捕捉生动的形象又要回去把这些纳入到创作思路中去。
就像我这次参加展览的作品《新疆劳模(阿里帕-阿力马洪)》,是一张为新疆劳模画的肖像。我们几个人一起在她家里画,是当场写生的,而且尽量快速的画出来。因为老人岁数大了不能坐的太久,所以画的时候的紧张感和要画好的这种压力是很强的,这种紧张和压力是能够在画面上看出来的,这可能也是这张画最难得和宝贵的一部分。从2015年至2016年期间,新疆地区的宣传部给我们安排了为新疆劳模创作的项目活动,我带着团队一起为很多劳模进行了肖像创作。同时我也关注普通人,有一次我们在一个学校门口,我看见一个穿着保安服装的小伙子,形象非常好,我在马路边上支起架子马上画,画完之后旁边人告诉我,一共用了28分钟,这是非常舒心的绘画体验。
艺:对于历史性人物的描绘,这种在社会、历史、文化活动构建起来的人物形象,已经在观众脑中形成一个既定的形象认知,艺术创作与这种既有形象之间的关系?迎合?突破?重新构建?也可以结合您的创作谈谈。
马刚:我觉得即使是在创作与历史人物有关的绘画作品时,个人的认知也是极为重要的。
一定要找到自己的认知,特别是对大家都知道的人物,要找到自己的认知,要不然没办法画。其实画画到最后都是和自己联系起来,才能感觉真的摸着脉了。
肖像也是,为什么选择这个模特不选那个,是可能某一瞬间能够在他身上看到某种自己的什么,就算那个人再古老,但一定要有和自己发生关联的一个“节”,有自己的某种影子在里面,我最近也一直在琢磨这事儿,这点很重要。就算是国家创作项目工程,创作基于工程的要求的同时也应把自己的这种关联纳入进去。对于重要人物,我选择他的形象的某一角度,某一瞬间,其实都是建立在我们对人物的认知程度和发生关联后的选择。
艺:肖像创作一直是您创作的重点吗?或者您在上学、以前教学的时候有关肖像画的创作,谁对您的影响比较大?
马刚:我们一直都没离开画肖像,上学的时候,画完石膏像以后就画人像,素描也好油画也好都要画人像,半身像全身像,一直没有离开过。上学的时候画的一些速写人物、油画肖像当时觉得生生的,但是现在看来都蛮生动的,不是说它是多么完整,而是能够把当时那个感觉捕捉住。
靳尚谊先生对我影响比较大。从小时候学画开始临摹他的画一直到他作为我的博士导师。靳先生身体很好,虽然高龄了,但是写生的时候还是特别有感觉,非常了不起,他在写生时捕捉对象的现场感非常好同时人物的造型方面又特别稳固。以前我强调感受性的东西比较多,但是容易画飞画散,通过靳先生指导,基本能够把人物“拿住”。
艺:本次展览也引发了很多的探讨,部分人提出“一些主题性较为突出、或者非重点刻画个别人物的作品,叙事性、故事性突出的作品已经不能算作严格意义上的肖像画”,就您的角度来说是怎么理解的?肖像创作的意义在今天已经发生变化了吗?
马刚:既然是肖像创作,那么这个边界还是有的。我记得在英国国家画廊旁边就是一个专门的肖像画馆,那里对于肖像的界定是非常明确的。虽然现在表现形式很丰富,但是基于社会认知还是有一个基本区分的。肖像画不是说不能有情节不能有主题,而是需要用人物肖像来体现这些。
肖像创作在今天依然是很有意义的,关注的角度、表现的方法会随时代改变,但关注人这点是不会改变的,只要人存在着就会有肖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