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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建安“视神经变图”:从细胞到宇宙

时间: 2021.10.11

摘要:正在北京偏锋画廊进行的“邬建安:视神经变图,2019-2021”展览中,邬建安继续讨论和推演在当下社会“个体与整体”的秩序关系,并创作出一如既往极富张力的平面艺术作品。不过这一次,他以溢出图像的想象力和巨大能量将细胞和宇宙都纳入其中,邀请观众进入到一场目眩的游戏,一个他创造出的无限的视觉世界。

近日,“邬建安:视神经变图,2019-2021”于偏锋画廊开幕,展览带来了艺术家邬建安近三年创作的新作,包括了《五百笔》与《无限绘画》两个系列。展览题目“视神经变图”是策展人鲍栋将“视神经”和“经变图”重叠后生成的新词语,将观众首先带入了一场充满汉语表达想象的文字游戏,也正如他所期望表达的那样,这场展览通过呈现邬建安极富张力的平面艺术作品,以溢出图像的想象力和巨大能量,以及贯穿其中的艺术家对于当下社会现实的哲理思考,邀请观众不自觉地参与到这个纯粹视觉的实验现场中来。

邬建安“视神经变图,2019-2021”展览现场,偏锋画廊 致谢:偏锋画廊.jpeg

邬建安“视神经变图,2019-2021”展览现场,偏锋画廊   致谢:偏锋画廊

中西方的文化传统和智慧经验一直是邬建安艺术创作的灵感源泉,他善于以当代的观念对经典的文学、宗教和哲学文本进行重新解读,建立其与个体精神世界的联系,发掘其中潜藏的有关当代社会和文化现实的问题,并通过综合性的材料和形式语言探索,从观念、内容和艺术形态等多个层面建构传统与当代的转换与融合。[1] 随着艺术实践的深入,邬建安渐渐发现自己的作品中潜在着对同一个问题的持续追寻,即如何处理个体与整体之间的秩序关系。这种追寻一直以某种“潜意识”的状态蛰伏于艺术家的创作中,例如《七层壳》以及《化身》系列,我们所看到的形象均是由数百个小形象糅合而成,它们各有其名称和身份,或出自宗教经典和神话传说,或来源于中外人文著作中的概念和形象,或代表历史和当代社会中的著名人物和事件,或指涉某种生命形态与社会行为……它们作为个体以“同质而异构”的方式被复制、重复又组合,有序地组织起各自清晰的具体的完整的形象,一个个新的整体。这些基于历史传统和古老文而化诞生的作品不可避免地带有中国古人的政治思维和意识经验,从而最终表现出某种“整体大于个体”的效果。

1《青鱼案之六:大鹏显金身,噬青鱼,鹏口衔巨蛇遁逸》 2015 手工着色和浸蜡镂空剪纸、棉线、纸, 315 x 300 cm ©️邬建安,2015.jpg

《青鱼案之六:大鹏显金身,噬青鱼,鹏口衔巨蛇遁逸》 2015 

手工着色和浸蜡镂空剪纸、棉线、纸, 315x300cm  ©️邬建安,2015

《青鱼案之六:大鹏显金身,噬青鱼,鹏口衔巨蛇遁逸》(局部)©️邬建安,2015.jpg

《青鱼案之六:大鹏显金身,噬青鱼,鹏口衔巨蛇遁逸》(局部) ©️邬建安,2015

事实上,个体与整体的秩序关系在当代社会已经变得更加复杂甚至矛盾,对这一问题的不断思考和持续追寻直至《五百笔》系列终于变为一种直接而深入地讨论,邬建安开始以一种全新的艺术创作方式,实验和推演关于“个体与整体”秩序关系的新的可能。他邀请特定的或随机的人群参与到一场场“笔画”的创作中,人们随意选择各种型号的毛笔、墨汁和各色矿物颜料,在任意尺寸的宣纸上勾画一笔。在邬建安看来,每个人看似随意的一笔,都是人格、性格、灵魂的一个切片,而毛笔、宣纸和水墨的配合使每一笔之间的细微差别被放大,从而完成了带有精神世界投射的独一无二的个体书写,“每一笔都是一幅肖像画。”随后,艺术家将这些笔画剪刻下来,再将它们重新拼贴叠合到另一张全新的宣纸上。在这一过程中,个体被抽离以完成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自我觉醒”,又无法回避融入到整体中。邬建安扮演着“戏剧导演”的身份,在保留个体完整的前提下安排有限的平面空间,以此表达他对于当下人作为个体与整体社会关系的理解。

1《五百笔 #83》 2021 纸本水墨、彩墨,剪纸拼贴于背绢宣纸  185.5 x 296 cm©️邬建安,2021.jpg

《五百笔 #83》 2021 纸本水墨、彩墨,剪纸拼贴于背绢宣纸  185.5x296cm  ©️邬建安,2021

1《五百笔 #87》 2021 纸本水墨、彩墨,剪纸拼贴于背绢宣纸  183 x 296 cm ©️邬建安,2021.jpg

《五百笔 #87》 2021 纸本水墨、彩墨,剪纸拼贴于背绢宣纸  183x296cm  ©️邬建安,2021

《五百笔》系列的创作自2016年开始持续至今,与早期作品中的焦灼冲突和不稳定相比,这一系列的新作呈现出更加和谐的面貌,这或许是艺术家对于个体更多关照的结果:尽管每一个笔画仍然不可调和,与其他笔画相互交叠、纠缠,但它们不再疯狂地占满整个画面,而是被给予相对更多的空间,也不再张牙舞爪地向画面外冲撞,而是更多显示出向内聚合的趋势。艺术家有意创造秩序而非制造混乱,画面边缘的留白更加明确地体现出一种包容性,一种个体在整体之中的更多可能。

1《五百笔五百笔之炼彩》 2016  纸本水墨、彩墨,剪纸拼贴于背绢宣纸 ©️邬建安,2016.jpg

《五百笔之炼彩》 2016 纸本水墨、彩墨,剪纸拼贴于背绢宣纸  ©️邬建安,2016

1《五百笔 #82》 2021   纸本水墨、彩墨,剪纸拼贴于背绢宣纸   152 x 182 cm ©️邬建安,2021.jpg

《五百笔 #82》 2021  纸本水墨、彩墨,剪纸拼贴于背绢宣纸  152x182cm  ©️邬建安,2021

1《五百笔 #80》 2021   纸本水墨、彩墨,剪纸拼贴于背绢宣纸   122 x 155 cm ©️邬建安,2021.jpg

《五百笔 #80》 2021  纸本水墨、彩墨,剪纸拼贴于背绢宣纸  122x155cm  ©️邬建安,2021

2《五百笔 #79》 2021   纸本水墨、彩墨,剪纸拼贴于背绢宣纸   152 x 182 cm ©️邬建安,2021.jpg

《五百笔 #79》 2021  纸本水墨、彩墨,剪纸拼贴于背绢宣纸  152x182cm  ©️邬建安,2021

在《无限绘画》系列的创作中,邬建安进一步探索个体与整体的秩序关系,并将其推演到一个极端。他首先生成一个轮廓清晰的整体——一幅具象的线描图像,然后将其打碎、分解成为数百个笔画,这些绘画中最小的单位作为独立的个体进行重新创作,最终被剪刻、拼贴,回到它们原本的位置,组合成一幅完整的《无限绘画》。

《水面之上之一》 2020-2021  背绢宣纸,彩墨,丙烯,剪纸,刻纸拼贴  300 x 336 cm ©️邬建安,2020-2021.jpeg

《水面之上之一》 2020-2021 背绢宣纸,彩墨,丙烯,剪纸,刻纸拼贴 300x336cm  ©️邬建安,2020-2021

《水面之上之二》 2020-2021  背绢宣纸,彩墨,丙烯,剪纸,刻纸拼贴  300 x 336 cm ©️邬建安,2020-2021.jpeg

《水面之上之二》 2020-2021 背绢宣纸,彩墨,丙烯,剪纸,刻纸拼贴 300x336cm  ©️邬建安,2020-2021

在这一过程中,个体被艺术家赋予了无限的自由,因而生成了一个拥有无限细节的全新的整体,也给观者带来了将目光无限停留于此的理由。巨大的尺幅之上,我们可以努力地辨认出一些形象:草履虫、珊瑚、细胞或是星云……还有更多我们无法辨认的想象:强烈而刺激的色彩、突兀甚至尖锐的形状。令人驻足惊叹的也许并非繁杂的细节,而是一些原本需要我们去用显微镜和望远镜才能观察到的形象,就这样被无限地放大和缩小,作为构成《无限绘画》的个体,它们几乎是同样的重量。当我们追寻原因,会发现正是因为被赋予无限的自由,这些个体超越了具象的神话和传说,指向回归与内省的本质:一端是细胞,构成生物体基本的结构和功能单位;另一端是宇宙,包含所有的时空和能量。而那些抽象的形状和色彩,或许指向无限的终点,指向艺术本身。从细胞到宇宙,邬建安创造了一个世界,而我们在观看时,也遭遇了一整个世界。

《独角兽的崛起之二》(局部) ©️邬建安,2020-2021.jpg

《独角兽的崛起之二》(局部) ©️邬建安,2020-2021

《独角兽的崛起之一》(局部) ©️邬建安,2020-2021.jpg

《独角兽的崛起之一》(局部) ©️邬建安,2020-2021

《水面之上之二》(局部) ©️邬建安,2020-2021.jpeg

《水面之上之二》(局部) ©️邬建安,2020-2021

《蜘蛛的脸上有只蝴蝶之二》(局部) ©️邬建安,2019-2021.jpeg

《蜘蛛的脸上有只蝴蝶之二》(局部) ©️邬建安,2019-2021

在这场展览中,我们的视线总是在忙碌,在移动,在寻找,在辨认。我们进入到一场目眩的游戏。展厅中,基于同一图像创作的《无限绘画》两两一组,相对或是并列,《五百笔》系列穿插其中,这无疑是刻意制造的困难,当然也是乐趣所在。艺术家在最初试图给我们一些提示,例如《蜘蛛的脸上有只蝴蝶》,又不希望干扰这场纯粹的视觉体验,于是从《独角兽的崛起》到《水面之上》,可供观众识别的信息越来越模糊。据艺术家所述,《无限绘画》系列最初的具象图像都与“吃”有关:蝴蝶吃蜘蛛、独角兽吃马、蜻蜓吃蝙蝠。这一构想源自艺术家在疫情期间对于人自身的更多思考,人到底是由什么组成的?是人本身,还是人吃进去的他物?基于这一概念,邬建安对于“个体与整体”关系的探索似乎又指向了更深的层面,在《五百笔》系列中作为个体的人,在《无限绘画》系列中成为了一个整体。尽管邬建安从未停止对视觉方式和创作方法论的建构与革新,但对于当下社会现实的哲理思考贯穿始终,这种持续不断的思考使得他不同系列的创作之间有迹可循,浑然一体。

邬建安“视神经变图,2019-2021”展览现场,偏锋画廊    致谢:偏锋画廊

约翰·伯格(John Berger)在《观看之道》中写道:“我们只看见我们所注视的东西,注视是一种选择行为。” 在这场展览中,我们或许可以选择远远地观看,但目光却不可避免地想要靠近,被细节吸引和拉扯。无论是在《五百笔》还是《无限绘画》中,都有一些将要甚至是已经伸出画面边缘的笔画,它们像神经末梢,探查、感知,在这里,它们与观众的视线相遇、冲撞,然后传向中枢。作为艺术家,邬建安理所应当对画面整体有着绝对的掌控和话语权,但在《五百笔》和《无限绘画》系列中,我们看到了被一步步解放的个体,我们也同样作为个体,在这里寻找情感与性格的投射、回归与内省的无限想象。我们置身于其中,被包裹其中,视线的终点,或许正如策展人所说:“可直观万象无常”。

《水面之上之二》(局部) ©️邬建安,2020-2021 .jpeg

《水面之上之二》(局部) ©️邬建安,2020-2021

1《五百笔 #84》 2021  纸本水墨、彩墨,剪纸拼贴于背绢宣纸  159 x 190 cm ©️邬建安,2021.jpg

《五百笔 #84》 2021纸本水墨、彩墨,剪纸拼贴于背绢宣纸 159x190cm  ©️邬建安,2021

文 | 刘则芊


[1] 引自邬建安工作室公众号。邬建安携新作展《万物》登陆纽约,探索水墨与剪纸的跨越性融合,2016.0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