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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立鹏:大地的歌手——三读马常利兄的油画作品有感

时间: 2015.5.15

我与老马兄相识很早,但真正近距离接触建立友谊,是在1959年。那年,我们幸运的同被选派赴前苏联攻读研究生,结果却因中苏关系破裂,美梦难成。一年半高强度突击苦学俄语的代价,只双双换来了高血压病症,学友变病友,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了。

失去留学机会,自然是件遗憾的事,但天无绝人之路,西方不亮东方亮,学成归来的中国著名画家罗工柳教授主持的“油画研究班”,接纳我们插班学习。老马识途,伯乐指引,常利兄当即调转船头,驶向生活的海洋,驶向传统文化的海洋—艺术灵感的丰富源泉,文化发展的坚实根基。站在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的高度,以吸收西方油画艺术之长丰富创造当代油画的中国学派为已任,通过得到真经的“二传手”的指引点拨,画家老马成功地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

其实,中国人学习掌握油画技巧是十分不容易的事,因为这是两种不同审美体系。你要翻越两座大山,首先要暂时改变中国传统的审美观念造型体系和色彩习惯,才能进入西方艺术体面造型冷暖色彩的奥秘境界。但如果你想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你又必须从这种秘境走出来,再重新融合中西而修练出自己的艺术。这是中国人学习掌握西方油画艺术的必由之路。这也就是全山石先生所说,一些留苏画家回国后有些“水土不服”水平下降的重要原因。

一种艺术的生存和这种艺术的语言训练总是在特定的时空条件下实现的。你处在俄语环境中,长期画的是白种人肤色的模特,表现的是列宁格勒白昼下的“银灰调子”,体验的是俄罗斯情调,用的是土绿、金土黄俄罗斯颜料:…六年的隔离,猛回到完全不同的环境,面对黄色皮肤的面孔、面对黄土高原、面对江南小景,一时间手足无措施展不开是难免的。再加上回国后迎面而来的大跃进、社教、文革…艺术思维几乎完全扭曲、停止。能平安走过来己是幸事,怎能奢望艺术有多大的进展呢?这说明移植一棵花草,培育一粒的种子,也须要相应的土壤环境,须要大地母亲的滋养,须要良好的基因—文化传统之流,生活之源。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马常利原已受到吴作人、董希文、艾中信等教授的教导与薰陶,具有很好的艺术基本功,因此,他虽然失去了留学苏联的机会,没能得到梅尔尼科夫的教导,却得到了取得真经的“二传手”罗工柳先生的指点引导,老马读的书是石涛画语录、看的画是齐白石、潘天寿。画的是黄种人,找到了表现黄皮肤中国人的美的技巧;画的是亚州大地上的山川河流,长城脚下的古城新乡,获得了东方大地的滋润。从中得到的鲜活感受和艺术技巧大大缩短了对西方传统一进一出的漫长摸索路程。老马识途,他没有水土不服反而捷足先登,近水楼台,奋力拼搏,从中国广袤大地汲取了丰厚的营养造就了今天的油画家马常利,成为像赵友萍、涛、宋、妥木斯、朱乃正等许多人一样:没有留学经历而成功的油画艺术家。

正如我91年所说:“他像一名采矿工人,奔波在中国大地,到处探寻开掘艺术美的藏矿;又像一名冶炼工人,日夜守护在高温炉旁,凭着一颗诚挚的心,凭着对生活的高度激情和钝熟的技艺,他把许多貌似寻常的景物摄入脑海,加工、提纯、化合、注入自己的心血,融入情怀,构成诗境,组成音乐的旋律,转化为一幅幅优美质朴的视觉画面。”

“在创业年代的风雪里,老马掘取了乐观豪迈的情调《大庆人》,在平凡的草原生话中,老马感受到劳动的诗意《草原上》,在巍峨的太行山下,老马提炼出与天奋斗的豪情《太行晨曦》,《秋歌》;在丝绸古道上,老马沉浸在静穆的历史沉思之中《香妃墓》。满腔衷情而不做作,清新而不虚假,优美婉约决无脂粉气。寓情于景,柔中见刚,流淌着新的时代气息。”3马常利艺术的最大特色与成就,就是他直接借鉴了第二代画家们的宝贵经验,掌握了西方近代写实油画艺术的语言并且吸收了中国文人画写意精神,把西方现代艺术强调主观表现的诉求与中国文人画重写意抒情的追求结合,把印象派的色彩冷暖原理条件色表现和中国传统造型的线与点的表现融为一体,形成了以色彩造型,以色彩抒情,以色彩构成;重笔墨(笔触)、重笔力、重笔意,重色调、重情调、重格调的油画语言体系。

马常利艺术的个性特色是富有诗性、音乐性。他不是诗人却饱含诗心,不是音乐家却极富乐感。他的心灵特别敏感,易于触动又富于联想,见微知著,触景生情。“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它寻找光明。”(顾城)诗人艺术家眼晴看到的事物要远远超过常人看到的原貌,她会展开想像的翅膀,调动听觉触觉嗅觉联想,全方位、全身心的感悟世界,情动于中,“画受墨、墨受笔、笔受腕、腕受心”(石涛),通过画笔,把手腕到手臂动作的力度和速度,它的刚柔轻重虚实、走势的来龙去脉、速度的疾缓、抑扬顿挫,“轻拢慢捻抹复挑”4,种种表现激情中的微动作,把他的喜怒哀乐的内心情志倾注于笔头铺洒在画面。这个眼、心、手的协同动作过程,如同心电图,使其激动的心情痕迹清晰地留刻在画面,固定在画布—这就是油画的笔触和魅力,就是所谓“油画味”。大约相当于国画的笔墨吧。这笔触笔墨笔法呈现的面貌,正反映作者的个性、风格与品格。这种从心里流淌喷涌出的激情笔下的作品,其艺术亲和力、感染力,自然和冷漠无情的抄写描摹自然的“作品”不可同日而语。

音乐性是老马艺术语言的又一特色,所以,人们评论他是“大自然的歌手”。他的色块的组积,节奏的安排,线条的走向,总是织成旋律而统一色调,形成某种舒缓优雅、平和宁静之美的情调。“老马的画除色彩语汇外,还经常使用许多线与点,时而流畅飘洒,有如行云流水;时而闪烁跳跃,造成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音响效果,使画面总是生意盎然,富有生命力。借以表现音乐的节奏、韵律,形成画面的旋律与气势,成为表现感情打动读者心弦的重要因素。”正像贝多芬所说音乐“主要是感情的表现,而不是音画”。艺术不是物质世界的简单描摹,而是人类心灵的表现、净化与升华。这里的线不只是为了造型,而是为了强化形式感,张扬韵律感。这里的点,天花乱坠也并非补充造型,而是哄托氛围,“聊写胸中逸气尔”。

90年代后,进入21世纪,老马的艺术更加成熟,油画语言更加丰富深沉大气,构图更加自由多样,写意性,书写性更加鲜明。(《新天地》1999《夜泊1997》)色调更加多样,色彩更加浓重(《湖中林影》2000,《秋山》2001,《云湖》,《梦幻珍尼湖》2001《青岛一角》2002《秋野》2005《塞外秋阳》2007。)佳作连连,真有目不遐接之感。

老马的艺术人生己经走了60多年,那激情满怀手持画笔在画布前挥洒的身影,正像一位交响乐队的指挥,他肩负创作、表演、导演功能于一身,借一支指挥棒—画笔,调动着各种乐器、各个声部、各种造型表情手段,导演着一部部优美抒情的交响诗,协奏曲,或宁静优美引人向上,或高亢爽朗乐观豪放;或悠然洒脱漫步大地,或温厚纯朴恬静沉思。都是追求艺术美的神圣性,让艺术使人们的精神升华而“诗意的栖居”。

三读常利兄的心血画作,有如一股清泉流过,常心情舒畅,气息平和,享受艺术美带来的快乐,得到某些审美精神的满足,受益非浅。真心祝愿他的艺术向更深更高的精神境界进发,让这匹越上千里高原的识途老马迈向更高的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