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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博一:镜中之象——关于宋冬的影像装置

时间: 2015.11.20

宋冬是一位有着平实、温和的生存方式,但在创作上却具有超常想象力和极勤奋的艺术家。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他放弃了已很有成绩的油画创作,而在中央美院的画廊举办带有多媒介的实验性个展时,就曾经给我留下深刻的感觉和印象。

宋冬的艺术特征,我以为是他根据个人生存积累的经验与中国城市急剧变化的现象和他汪洋恣肆的想象力结合起来,并充分显示了他创作的才华和他利用多媒介自由穿越各种界限的能力。宋冬的作品有一种智性的品质,比如《交互端口:眼光》,通过制作、装置12只眼球的注视折射出他对现实的态度和判断。瞳孔中的小电视机播放着收集来的与当下人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片段,如人们的眼光、电视新闻、广告、饕餮的场面等等。宋冬的机智在于:他颠覆了日常生活经验的过度纠缠,将所有的常识性逻辑直接呈现出来,逃离了理性成分对表达的制约。于是我们看到显示人物的自由穿梭与重叠,浮生、浮世的客观现实生活与精神幻象频繁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某种看似凌乱无序的生存景象。同时,它调动了与这件作品展示空间有着密切关系的受众。他有意识地使自己带有个人化的创作与在这个特定环境下工作的人员的以往经验的照片和对未来的祝愿的文字,形成一种互动交流的关系,使物理性的和人文性的空间概念协调统一。自觉地把所看到的、感受到的图像经验转化为他的表现手段,并且以这种方式再把他的经验传达到观者,但并没有采取极端或诡异的手段与传统的审美发生冲突,而是在这个转化过程中,虚拟的真实通过变异的形象穿越了真实与虚幻的二元对立。

他诡奇的想象力使得时间与空间之间、历史人物与现时人物之间出现了一种混杂、微妙和暧昧的关系。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表现等等这些问题都在几乎虚拟的形象之中淹没了。显示了他的创作跨出了对于“似真性”的追求之后,在一个新的语境中的自由穿越与拼合,从而凸现了一种“不确定性”的作用,一种无法把握的无限的变动。他的作品中分为“过去”和“现在”二部分。“过去”的部分往往有迹可寻,每个人在“过去”中的经历往往是具有确定的形象,但“现在”的部分则充满了游戏性的幽默。每个人在“现在”的命运都是不确定的,他们几乎随机地变换自己的身份,他们穿行于不同时空中,其角色不停地转变,无法找到其变换的踪迹。其实,这种“不确定性”对于宋冬来说,一方面绝不是一种形式,而是一种具体而微的生活经验。另一方面这些变换都有一个明确的背景,就是中国的全球化和市场化的冲击。这种冲击体现在所谓“漂来”的超级都市的生活方式之中,这个没有确定性的城市是中国当下新的全球经验的一个明确的表征。这个“漂来”的种种光怪陆离的奇观中都凸现出资本、信息和人员的流动力量,它们构成了一种“欲望”的不间断的流动。宋冬在这里以一种类游戏的方式道出了中国在急剧的转变中的特别经验。这种经验的中心是一种深刻的“认同危机”。一方面是“环球居民”构想的诱惑,造成了一种脱轨的、无法与本地社群相互融合的新的社会力量。而这种力量其实也难以完全“融入”所谓全球大同的幻想。另一方面,则同样有人被抛在全球化之外,没有机会卷入全球化的浪潮。而急剧变幻中产生的认同危机在于旧的坚固的危机,个人的自我经验不足以保持在变换中的自身,只能在其中随波逐流。“我是谁”的复杂而微妙问题追问始终灌注在作品的“眨眼”之中。

宋冬似乎不仅是一个乐观的预言者,也是一个迷茫边缘的关注者。他对于人的存在状态充满了关切和情感,同时又用一种个人的表现方式面对现实的变化。他没有承诺什么,但他标出了历史与现实中的许多关键的点;他没有创造什么,却提供了一些不可或缺的线索和踪迹,他的诸多作品中有许多我们需要的能量和想象。实际上是体现出对琐碎平庸的不可奈何的现状的讽刺与戏谑,这种戏仿与戏谑,有些是指向平庸的“众数”,有些是指向我们以往所侍奉的“权威”、“神话”,也有些是指向造成“众数”的无聊和消极的生活环境。它的现实意义不是在对应的现实关系中去寻找,而是在一种既往的形象中寻找现实对它的投影,以及宋冬对这些存在现象的态度和立场。

冯博一
2002年 于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