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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HA北京分会场介绍丨第十四分会场“他者与异域”

时间: 2016.9.15

刀叉遇到酱牛肉——“他者”与异域:互遇、探究与创造性的互通

分会主席介绍

先从分会国际主席曲培醇(Petra ten-Doesschate Chu)的家庭说起。她是荷兰人,正宗的金发碧眼,早年求学法兰西,后漂洋过海到美利坚,获得了哥大艺术史博士学位,也获得了与中国人,麻省理工博士曲先生的爱情,此后长居新泽西,执教西东大学(Seton Hall University)四十余载,以研究19世纪欧洲艺术史见长。加上他们土生土长的美国儿女,美、中、欧文化就这样其乐融融地汇合在一起了。就拿她家的日常饮食来说,餐桌上筷子与刀叉总是如影随形;曲太太的最爱是“驴肉派”(驴肉火烧),而曲先生的拿手菜则是“牛排”(实为鲁式酱牛肉)。记得一次在他家,曲先生拿这样的“牛排”款待我,用的还是刀叉,再配以犹太式面包圈,醉了!还略带有我的老家呼和浩特焙子夹牛肉那熟悉的味道。多么奇妙的味蕾穿越!

分会中方主席为北京大学艺术学院丁宁教授。丁教授早年负笈英伦,后长期致力于西方艺术史的研究和教学工作,并频繁游走于国内外学界。近年来学术兴趣多集中在博物馆研究方面,为此遍访了世界上几乎所有重要的博物馆和美术馆。

我荣幸出任分会的青年主席,此前曾长期供职于报道当代艺术的西方媒体,对中西文化之间的差异和吊诡之处也算略有点体会。

“能不能给解释下标题?”

在征稿过程中,(特别是对中文读者而言)我们遇到了两个小麻烦:记得去年分会说明发布之后,常有学人发来邮件,惑道:“看不太懂,能不能给解释一下标题?”诚然,翻译有时会成为理解的“拦路虎”,但就此标题而言,真正构成理解障碍的地方在于:“他者”问题的影响虽然波及到了中国,但毕竟并不源自中国。难怪这个标题及其阐述对一些并不专攻此项的学人而言稍有不适。

先往大了说,“他者”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文化问题是诸多社会因素的作用使然,与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整个欧美地区的社会思潮有关。随着第三世界的民族独立运动轰轰烈烈的展开,欧美国家的少数民族族裔也纷纷起来响应声援。与此同时,作为其天然盟友的其他“边缘”人群(特别是同性恋者和女权主义者)也都参与其中,要求权利平等的呼声再次高涨,甚至这种惯性一直保持到了九十年代的文化多元主义。在此影响下,象牙塔打破了沉默,学术界也出现了回应,特别是欧美左派学者认为,所谓的“边缘”不过是以西方强权为代表的主流群体的建构和想象。众所周知,一时间,法国思想家福柯的影响横跨历史、思想史、社会学等一大批人文学科;美国则出现了“后殖民”思潮。大多数研究后殖民理论的学者来自第三世界,在欧美取得了学位,并留在那里著书立作、教书育人,这其中就包括《东方主义》的作者萨义德、《文化的定位》的作者霍米•巴巴和《另外的世界》的作者斯皮瓦克。总之,呼吁平等、呼吁身份地位的重新确立是那个年代人文学科的一条重要的潜台词;而“他者”的提法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也与“凝视”“东方主义”“杂交”等能够产生文化殖民主义联想的概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往小了,就说咱们的艺术史。“他者”代表着一种新近的文化学角度,被引入艺术史领域不到半个世纪,与艺术史的诸多概念相比,它是一名新成员、一个新方向。对“他者”的目光也同样可以投向历史,投向曾经被西方和男权所主导的美术史研究忽略的地方。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将在本分会发言的学人,拓宽了“他者”的意指范围,将其运用到更为开阔的文化维度和历史维度中,从而让殖民主义的色彩有所淡化,更加强调了交流的创造性。

然而没有意料到的是,“他者”的这种新意也为分会标题的翻译带来了另一个小麻烦。本分会的英文标题为“The Other and the Foreign: Contact, Curiosity, and Creative Exchange”其中的“curiosity”一下就让才疏学浅的青年主席陷入了两难之境:“curiosity”要是单拿出来,一般说是“好奇”的意思,但“好奇”在这里言不尽意,因为“curiosity”和“other”放在一起,平心而论,大有“猎奇”之意。但如果真的翻译成那个带有殖民色彩的“猎奇”,则又有可能把中文读者的注意力拉回到“后殖民”的老问题上来,让人想到视觉消费或权力凝视的层面,从而遮蔽了其更加丰富的交往含义,这无疑有悖于本分会的主旨。幸而得丁宁教授相助,将这个词翻译成了“探究”,既规避了殖民色彩,又强化了“他者”所开拓的新域,不仅是妙译,更是智慧的体现。

总而言之,可以这样理解,本分会所要讨论的是“他者”和“异域”的艺术再现及其接受问题,以及不同文化的艺术形式发生相遇、互通的现象。

谁、大概要讨论什么?

在收到的众多投稿中,有15份最终入选。这些论文所涉时空跨度巨大,包括从11、12世纪到21世纪上千年的历史,以及从美洲到亚洲的广袤地域。正如本组这15位发言人一样,来自四个大洲的不同国家,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和语言环境。

为了尽可能体现本分会的主旨,遴选而出的稿件在研究角度与方法上都有着显著差异。例如安排在第一板块发言的Marina Vicelja和Maria Berbara的选题所针对的是他者的再现问题。其中,Vicelja的论文讨论了欧洲中世纪艺术中罪犯和异教徒是如何被表现成“他者”的;而Berbara的论文则揭示了在16世纪末和17世纪的欧洲艺术中,犰狳被当成了美洲这个“他者”的重要符号。

另有Yoshie Kojima和Thijs Westeijn的文章谈及艺术家对外来物品、风格和技法进行的内化问题。这种内化有时是必然的——例如年轻亚洲艺术家们在耶稣会画家Cola建立的日本美术学校中所受的影响;有时也表现为艺术家的主动选择——例如维米尔室内静物画中出现的中国瓷器即强化了当时荷兰文化的整体性。

第二板块仍以“他者”为主题,涉及到18、19两个世纪。归入这一板块的论文所讨论的是本土与异域艺术在融合过程中产生的相互影响。例如,贝尔格莱德大学的Nenad Makuljević论述了巴尔干地区视觉文化的杂糅特征。他提出,由于传统艺术史的惯性思维,这一重要特征往往被忽略了,因此,Makuljević着重讨论了内外语境的交汇对于巴尔干地区艺术风貌的影响。Roslyn Lee Hammers的论文着眼于中国与西方之间的艺术交流。她在文中指出,欧洲艺术家改造过的清代帝王亲耕图来自于中国传统题材,但其构图方式的变化却是欧洲影响使然。Allison Lee在其文章中继续对这种文化语境重置现象进行了分析,她指出,彼得大帝时代的肖像画是对欧洲标准的回应,因此有别于传统的俄式人物画。大约与此同时,Matthew Martin在研究中发现,英国的天主教赞助人出资制作的漆柜是各种风格的混搭,在当时是国际化精英趣味的象征。由此,Martin认为,通过“他者性”,那些处在边缘的人群往往能够产生归属感。Katharina I-Bon Suh的观点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处,但研究背景却不尽相同,她认为,在韩国艺术中“他者”的概念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不断与中国的地缘文化与视觉传统发生着微妙的互动。作为本板块的最后一篇论文,Todd Porterfield对一幅画作和一部电影进行了比较研究,其中画作出自法国印象派画家雷诺阿,描绘了阿尔及利亚的一幢西式房屋;而电影《大河》则是由他的儿子让•雷诺阿指导,讲述了三位生活在印度的西方少女。通过这种比较,作者认为,它们都是身在殖民地的欧洲人试图建立归属感的体现。

第三板块探讨的问题集中在20和21世纪,Anne Helmreich和Ann Albritton研究的是艺术界的机制问题(她们分别讨论的是艺术市场和双年展),这些机制开辟了艺术的交流空间,而这种交流既发生在本土与异域的艺术品之间,也发生在核心区域与边缘区域的艺术家及其创作之间。最后的三篇论文所关注的都是20、21世纪艺术中的他者、身份、真实或想象的主题。Rafael Cardoso在文中提到,在1930年代的巴西,政府试图建立一套巴西风格的视觉秩序。他认为,打造这种臆想的“自我”对于巴西社会中的“他者”而言毫无疑问是一场暴力的压迫。Joo Yun Lee则集中讨论了西班牙艺术家Antonio Muntada的艺术计划《亚洲协议》(Asian Protocols),该计划旨在揭示和表现中国、日本和韩国这三个亚洲国家的共性、差异与冲突。最后,翟晶在其文章中对他者性提出了疑问。她认为,在当今杂糅的国际艺术界中,大部分艺术家的工作环境是没有固定文化身份的“第三空间”。

本分会所录文稿皆触及了不同文化的交往,以及对“他者”的探究问题。“他者”实际上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特别是在当代艺术界,随着世界各地汗牛充栋的艺博会、双年展、三年展的出现,探讨他者的问题就更显得意味深重,甚至是矛盾重重。按照当今艺术的市场逻辑,身份政治的浪潮在很多地区都尚未退却,打“他”牌者大有人在。因此“他者”的一个最基本的矛盾是:它一方面历史地带有一些殖民化色彩,但另一方面它又是一种主动建构。特别是那些搞当代艺术的,似乎很多实践者都希望寻找,或者强调自己的他者身份——他者是一种文化策略和市场策略,往往,有身份的人就比没有身份的人有故事、出名快,“他者”总比“自己人”容易引起好奇、获得曝光。还是那句老话,最难当艺术家的就是美国中产阶级白人男性。

从被建构、到去建构、再到主动建构,“他”经历了怎样的沧桑变化也许一时间由于缺乏必要的历史距离还无从定论,但对于艺术史研究来说,具有创造性的交往方式却为我们带来了一个更具全球化的角度,以此来观照艺术的创造、历史接受及当代解读等问题。

当刀叉遇到酱牛肉,或筷子遇到牛排的时候,吃到的除了美味,还有不同文化的奇遇。

文/本场青年主席 梁舒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