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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平梅:宗其香作“嘉陵江纤夫”始末

时间: 2017.7.11

近年来有几幅宗其香1940年代所画“嘉陵江纤夫”惊现于世。最先是一幅1945年所作80X110cm的《嘉陵江纤夫》在香港苏富比拍卖公司上拍。此画中有四个纤夫及嘉陵江景。后又有一幅1943年所作118X180cm大幅画作上画有12名纤夫的,在重庆国有文资公司主办的“名家书画中的重庆”作品展上展出。还有一幅1947年作《嘉陵江上》在中央美术学院馆藏国立北平艺专精品陈列展上展出。

我在家中收藏的宗其香画作中,从未见过正在拉纤的纤夫画作,只有一幅纤夫们在船边休息的作品。见到这些拉纤的纤夫作品,使我想起其香曾经提起的画嘉陵江纤夫的起因。1942年,宗其香曾用中国画临摹放大了一幅德国铜版画,那是描写一次农民起义中一个英勇的农民,面对全副武装的士兵,英勇牺牲的战斗场面。这幅画被徐悲鸿老师看到后,他说:“其香,你的画属于浪漫派,你应该看一看泰奥多尔·籍里柯的《梅杜萨之筏》,学习他的精髓。你画了一些嘉陵江纤夫的速写,可以看看俄罗斯列宾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他用了两个暑假在伏尔加河畔观察纤夫,画速写,并给纤夫画像,有真实的生活和感受才能画出这样的传世之作。你可以抽出一些时间和纤夫们生活一段时间,一定能画出好的作品来”。并送给他一本俄罗斯巡回画派的画册(可惜这本画册后来被我的一个学生借去至今未还)。宗其香得到悲鸿老师的指示后,一方面去嘉陵江边与纤夫们交流、写生,另一方面去油画系教室画人体写生。在1943年便画出了《嘉陵江上》,以及之后捐献给国立艺专的作品。

在重庆展出的这幅“嘉陵江纤夫”的现身,有一个非常浪漫的故事。1980年代初一个人在沙坪坝碰到一个背筐的拾荒者,背篓里有一卷烂纸,纸上画了一些人,心想毕竟是张画,便花了两元钱买了下来。后来他把画拿给他的世交——重庆画家刘清和先生看,刘先生也觉得不错。刘先生90年前后给了他一笔不菲的报酬,自己收藏了。2012年底,刘先生把画拿给好友——重庆嘉华拍卖公司总经理唐健先生看,唐建震惊:这可是和徐悲鸿的《巴人汲水》有同等历史价值的画作。《巴人汲水》是重庆抗战时期的名作,后来被卖到外地,这幅画一定要留在重庆,决不能让它再流落异乡。

我们闻讯后,也非常激动。我儿子宗海平立即带着摄影器材奔赴重庆拍摄反转片,以备后用。海平到重庆后,重庆有关人士非常隆重地接待他,唐健先生专门召开了各方代表的座谈会(与会者包括:藏家、展出方、重庆美协领导、美术理论研究者)。海平在座谈会上激动地说:“我要感谢你们每个人,我们在这里见面是一种缘分。这幅尘封了70年的作品能够重现于世也是被一个个机缘连接着,就连最初的拾荒者也是这机缘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这幅画虽然已经碎成几块,但拼接起来只缺失了很少一部分,而且缺失的仅仅是空白。画上的人物和题字完整无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庆幸这一画作的重现,补充了其香与悲鸿老师的亲情,与他自己的努力成果。

2014年初春

拜读宗其香画作《嘉陵江上》

2015年春节假期刚结束,我们专程去了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看了正在展出的宗其香作于1946年的中国画《嘉陵江上》。

画面描绘的是嘉陵江畔由老中青三代人组成的纤夫队伍,肩背纤绳齐心协力逆流而上的情景。这幅画上虽然只画了12个纤夫,但是从这些人身上,表现出中华民族吃苦耐劳的精神,凭着这种精神支撑起中华民族不畏强暴捍卫祖国的决心。

这幅画在70年后的今天我才第一次见,站在画前感慨万千!看着画作想起宗其香讲的创作过程。1942年宗其香用中国画笔墨临摹了一幅德国铜版画,画面是描绘中世纪冷兵器时代,一次农民起义的战斗场景,农夫们手持最简单的武器——镰刀、斧头等劳动工具,面对的是身穿铠甲手拿长矛、盾牌全副武装的士兵。画面正中一个勇敢的农民不畏强敌,把刺向他的长矛抱在怀中英勇牺牲,使身后的兄弟杀入敌阵。徐悲鸿老师从南洋回国后,看到这幅画对宗其香说:“看起来你的画属于浪漫主义画派,你应该看一看泰奥多尔•籍里柯的《梅杜萨之筏》,学习他的精髓。你画了一些嘉陵江纤夫的速写,可以看看俄罗斯列宾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他用了两个暑假在伏尔加河畔观察纤夫,画速写,并给纤夫画像,有真实的生活和感受才能画出这样的传世之作。你可以抽出一些时间和纤夫们一起生活,一定能画出好的作品来,而且你要多攻人物,因为画好人物才能更直接反映人的思想感情”。

得到悲鸿老师的指点,宗其香开始了创作的准备工作。一方面经常到油画系画人体写生,研究人体结构,动作和肌肉的关系,一方面去嘉陵江边与纤夫们一起生活。此时他在重庆画坛已有一席之地,生活上已衣食无忧,不像刚上学时那样艰苦。和纤夫一起生活。粗茶淡饭,风餐露宿,再次体验了劳苦大众生活的艰辛,为了创作他坚持了下来。在1943年后,陆续创作出以嘉陵江纤夫为主题的多幅作品。

发现《嘉陵江上》姊妹篇

2013年3月初,宗其香的高足周志龙教授打来电话,他兴奋地说:“宗先生一幅40年代的大画在重庆现身了,赶紧让海平上网查一下具体信息。”

我们闻讯后,也非常激动。我儿子宗海平在重庆商报网站上找到如下报道:

1943年《嘉陵江上》重见天日
专家估价100万元以上 抗战书画投资有潜力

商报记者 刘勇

尘封了70年的抗战时期十二纤夫图,如今终于重见天日。商报记者获悉,重庆国有文资公司主办的“名家书画中的重庆”展览,3月中旬将在重庆巴渝文化会馆开展,中国美术改革派四大家之一宗其香1943年在重庆创作的《嘉陵江上》,将作为镇场力作亮相。

前天,本报记者受邀独家先睹《嘉陵江上》巨幅国画。业内人士指出,十二纤夫象征百折不挠的民族抗战精神,该画市场价值应在100万元以上,目前抗战时期书画流通量较少,市场价格处于洼地,有一定投资潜力。

解放后首次亮相

记者在重庆巴渝文化会馆现场看到,《嘉陵江上》画面长1.8米,高1.17米,为镜框装裱,为写实水墨人物画,画面为12个纤夫集体拉纤的场景,其中一位肌肉强健的男子望向前方,露出坚毅的目光,款识为“嘉陵江上 三十二年 宗其香作于渝州沙坪坝3月2日至3月17日”,盖有“宗氏”白文、“其香”朱文两方印章。

“好东西!”重庆市拍卖行业协会副会长、重庆嘉华拍卖公司总经理唐健指出,该画折合约19平方尺,属于巨幅国画,三十二年即民国32年(1943年),正是抗战艰难时期,画家选用西方绘画技巧,用中国水墨大胆表现当时嘉陵江上纤夫拉纤的场面,而12位纤夫顽强不屈的拉纤场面,象征当时万众一心、百折不挠的抗战精神。

虽然该画纸质较差、斑驳陈旧,但唐健指出,这与当时抗战时期物资供应短缺有关。由于这是该画解放后首次与公众见面,具有独特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据了解,《嘉陵江上》作为“名家书画中的重庆”重点展品之一,由我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藏家提供,展览将于3月中旬起举行,目前还在向社会征集相关题材展品,以充实展览内容。

老画家成名于重庆

“宗其香是中国早期国画大家,成名于重庆。”重庆市收藏协会常务理事刘杰介绍,宗其香1917年生于江苏南京,抗战时期随迁重庆,1939年考入中央大学艺术系,1944年毕业,被徐悲鸿聘为中国美术学院助理研究员。此后,宗其香历任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讲师,中央美术学院教授、水彩教研室主任、中国画系山水科主任、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擅长人物、山水画。

宗其香是最早用西方绘画改造国画而获成功的画家,与蒋兆和、李可染、李斛是中国美术改革派四大家之一。1942年在重庆举办了“重庆夜景”山水画展,徐悲鸿主持了画展开幕式。他独创了中国夜景山水画,打破了传统中国画不能表现光感的限制。自上世纪80年代末,宗其香隐居桂林,与李可染、白雪石共同创立了桂林山水画新风,1999年去世。

抗战书画价值有潜力

“宗其香的这幅《嘉陵江上》,我估价100万元以上。”昨天,重庆市收藏协会常务副会长唐肇新指出,作为抗战时期陪都,重庆是个书画富矿,张大千、徐悲鸿、傅抱石等一批大师均在重庆工作和生活,留下了大量珍贵作品,像徐悲鸿的《巴人汲水图》就是典型例子,该画创作于1938年重庆沙坪坝,在2010年12月10日,在北京瀚海拍卖会上,以3500万元起拍,经过激烈争夺,最终以1.71亿元成交。

而宗其香等大师于抗战时期创作的作品,目前市场流通较少,很多类似画作被博物馆等收藏,《嘉陵江上》若卖出100万元以上,并不为过。唐肇新还指出,目前可以逢低吸纳反映当时抗战精神的国画、油画,此外抗战时期的版画也值得关注,像古元、力群、彦涵、黄永玉、黄新波等作品价格一直不高。他举例称,比如李桦作为该时期版画的代表人物,其作品价格也只有几万元。

海平在重庆好友姜兰斌的帮助下,顺利的联络到报刊记者,等我们读了重庆晨报记者马拉深入精彩的报道后,才知道画面背后的离奇故事。

宗其香:《嘉陵江上》走来大画家
他是徐悲鸿的弟子,这幅画于重庆的巨幅国画正在嘉陵江边的巴渝文化会馆展

隐没七十年,差点湮灭,已故中央美院教授、徐悲鸿弟子宗其香抗战时期画于重庆的巨幅国画《嘉陵江上》,近日终于在嘉陵江上重现江湖。正在中山四路巴渝文化会馆(原戴笠公馆)开展的“名家书画中的重庆”画展上,这幅长1.8米,高1.17米的大画,其体量、质感和历史感,堪称镇场之宝;而我从策展人、藏家和画家妻儿那里获得的故事,更平添了宗其香其人其画的传奇色彩。

藏家

装在玻璃镜框里的《嘉陵江上》,为中式笔墨、西式构图的水墨淡彩人物画,画的是上个世纪40年代嘉陵江边纤夫集体拉纤的日常情景。画面人物密集,根据西画透视关系相互映衬,前后遮掩,细细数来,这是由12条老、中、青重庆汉子搭成的苦力班子,构图上的形式感,使我联想到中外美术史上两大可能的来源:

一是宗其香恩师徐悲鸿那些群马奔腾、水墨淋漓的画面;二是俄罗斯巡回展览派首席大师列宾那幅悲天悯人的名作《伏尔加纤夫》。和列宾的“船人同画”相比,宗其香巧妙袭用中国画“深山藏古寺”的传统,将纤夫们所拉之船隐于画外,这就无限扩大了画面的象征空间。

这种象征,在画左上方的款识“嘉陵江上 三十二年初春 宗其香作于渝州沙坪坝”所隐含的时代密码中,可得到支持和呼应。民国三十二年(1943年),26岁的南京人、中央大学艺术系大三学生宗其香,在重庆首开个人画展“重庆夜景”,一举成名,成为职业画家。虽然还要等到两年后,抗战才胜利,按当时流行的说法此年正当“天亮之前”,但这个民族由于有的是像他那些画中人一样吃苦耐劳的汉子,所以后来果然天亮。

近日在华岩寺“刘清和五百罗汉百米长卷暨山水花鸟画展”上,我见到了《嘉陵江上》的收藏家刘清和先生。上个世纪80年代,他的一位友人和这幅画的相遇,不由得让人惊出一身冷汗。他说:“是我一个老朋友碰到的,在沙坪坝,一个荒篮挑起一挑箩筐,里面有一卷烂杂杂的纸,他一看,上面画得有些人人,心想多少是个画,就花两块钱买了下来。拿回去一看,觉得那些人人画得很好,就来找我看。老朋友跟我是世交,我经济条件比他好一点,长期对他也有所支持,1990年左右,两万块钱,他转让给我了。”

现在,这幅画于沙坪坝,多年后又现身沙坪坝的大画,成了刘清和的镇家之宝。“我的藏画从明代到现当代的都有,这幅画时间不是最远的,价格也不是最高的,但跟我感情最深,它身上,有人与人之间的友谊,也有重庆精神的体现。评论家凌承纬先生那天看了说:这个画是抗战时期徐悲鸿体系的新发现,体现了民族精神和抗战精神。”

这次画展的策展人、嘉华艺术总经理唐健第一次见画时,脑壳都大了。他说:“当时刘清和把这个画拿我看的时候,裹成一团,人人都没有逗拢,到处都是破洞,说别人出几万块钱,想收这个画。我拼起一看,震惊,这个画值几十万,上百万都不为过。因为2005年抗战60周年纪念,我参加过西南地区抗战文物征集活动,见过大量东西,对抗战文物有个大背景的了解,所以我就觉得这个画,应该属于抗战人物画系列,价值很大。”

由于《嘉陵江上》在笔墨、质感和主题上传承有序,时代感极强,所以评论家和策展人,很容易把这位“美术史上的失踪者”归位于其合适的区间,那就是上世纪30至40年代从徐悲鸿《巴人汲水图》、《愚公移山》、蒋兆和《流民图》等画所构成的抗战国画人物谱系中。而宗其香《嘉陵江上》不但是这个谱系重要的一环,也属于徐悲鸿人物画谱系的代表作。

妻儿

家住北京的宗其香之子宗海平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他对父亲最早的记忆,是不快乐的。他说:“我1962年出生,小时候打记事起,就是父亲最倒霉的时候,文革时关在中央美院的‘牛棚’里。当时他不可能和我讲到当年在重庆的事,一讲就坏事。实际上,他在重庆跟徐悲鸿先生那一段,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宗其香当年在重庆的那种快乐,在宗海平传来的其父旧照和自画像上,略为可见。有一张是1945年日本投降后,宗其香从昆明回到重庆茶馆拍的,远处后景有点河边的味道。那个年代,茶馆的栏杆很破,地面没铺砖,但桌上的茶壶却很精致,还有人的神态,很安静。宗其香坐的那把椅子,是重庆人直到上世纪80年代还几乎家家都有的晾椅,看上去非常亲切。

照片上宗其香身着一身美式军便服(他也算是老兵了,1938年就曾考入战时工作干部训练团),那张素描自画像上他也戴着美式军盔,英文落款可以看出是“1945年8月,中国南部”。但有一行“C.S.TSUNG”颇让人费解。宗海平说:“那是我老爸的英文名字。他当时在昆明美军心理作战部工作,天天跟美国人混一起,就要说英文,所以就有了一个英文名。当时他的工作就是画传单上的宣传画,美军空投到敌占区。”

这种传单,现在在民间收藏里面有时可能还找得到,但不知哪些是宗其香画的。一个画家的画作,用飞虎队的战机以空投飘飞的方式发表,而且版面就是日占区,非常传奇。

宗海平和我通话的时候,不时停一下,向身后某个人求证一些时间、地点,隐隐听见一个爽朗干净的女声在回他。“我妈在,她来跟你说说”,这就是宗其香夫人武平梅,出生于书香世家,是我国著名影星、1980年代主演过《保密局的枪声》的向梅的二姐。

年近8旬的老太太一口好听的北京话,当年跟宗其香也算是师生恋。她说:“我是他的学生,12岁就开始跟他学素描,大学也读的是师范美术系,毕业后在北京三里屯中学教美术。”

宗其香给妻子讲到过自己难忘的重庆时期。在妻子的回忆中,在重庆,他是一个孤独的人,“因为他没有经济来源和家世背景,什么都得靠自己。读书也选的是中大艺术系的师范班,因为按民国的传统,师范管吃管住不要钱,但牙膏呀这些生活用品总得自己买吧,他只好从上学起就勤工俭学,打扫教室这些。这也说明了他为什么谈恋爱非常晚,因为自己生活都没着落。他本来有一个女朋友来的,同班同学,但那个女同学家里给她订了一门亲,后来就没有成。其实那个女同学对他挺好的。”

宗其香是徐悲鸿最钟爱的弟子,两人通信密切,“抗战时徐悲鸿在东南亚开画展,宗其香在重庆画了什么速写和水彩夜景,就会寄给徐先生看。他们一些来往的信件,原来家里很多,文革前就捐给徐悲鸿纪念馆了,文革后去看,没有了。”

师徒的通信,就是一部谈艺录。“虽然信没有了,但还能记得大概。比如在信中,徐先生对他说,古人画《春夜宴桃李园》,画了一个月亮在天上,但没有质感,你要是画月亮,得把月亮的光影画出来。徐先生留法学过西画,所以要求弟子画国画时,也要讲究一个质感。徐悲鸿说一句话,宗其香就照着办。所以只要不下雨,每天晚上,他就到嘉陵江边去看夜景,看月亮。”

我要宗海平传一张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全家福给我,他说:“ 那个年代我们家没有一张四人一起的,只有一张勉强算得上,是1972年春节过后,我妈带着我和我姐小梅,到邯郸五七干校去看老爸,他给我们拍的。”

在这张我称之为《老爸在画外》的全家福上,爱妻和儿女在燕赵雪地上,和远远近近的小树站在一起,10岁的海平,一脸傻笑太可爱。亲人们的笑容,成了宗其香这位曾被打成“黑画家”的大师最温暖的阳光,他咔嚓一声按下快门,自己虽然不在画上,但这张看得见风景的人物照片,也属于他最成功的人物作品。

几天后海平带着摄影器材奔赴重庆拍摄反转片,以备后用。海平到重庆后,重庆有关人士非常隆重地接待他,重庆市拍卖行业协会副会长、重庆嘉华拍卖公司总经理唐健先生专门召开了各方代表的座谈会(与会者包括:藏家、展出方、重庆美协领导、美术理论研究者)。海平在座谈会上激动地说:“我要感谢你们每个人,我们在这里见面是一种缘分。这幅尘封了70年的作品能够重现于世也是被一个个机缘连接着,就连最初的拾荒者也是这机缘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这幅画虽然已经碎成几块,但拼接起来只缺失了很少一部分,而且缺失的仅仅是空白。画上的人物和题字完整无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庆幸这一画作的重现,补充和见证了其香与悲鸿老师的师生情谊,与他自己的努力成果。

宗其香的水彩画

宗其香少年时家境贫寒,只上过两年私塾和两年高小。因自幼酷爱美术,勤奋好学,跟随父亲学习中国画技法,略有些中国画基础。在高小的图画课上,初次接触到水彩及户外写生,受益匪浅。水彩风景画作品被选送到世界儿童画展参加展览。

小学毕业后,在一家名为“斯为美”的工艺礼品店做学徒。初到斯为美不久,运用在家学到的中国画技法及高小学会的水彩画技法,为商店画了一幅招贴画。当即得到商店大股东的认可和鼓励。做学徒时每月有两元的工资,几乎全部用来购买书籍和画刊。《美术生活》及《良友画报》,还能掏到一折的书,这些都是他工作之余的学习资料。

大学期间,水彩多是用在写生时记录对景物、色彩的第一感受。他曾画了一幅《重庆夜景》(水彩画)寄给徐悲鸿老师(徐先生当时正在东南亚义展捐助抗日),悲鸿老师回信鼓励他,大意是:‘中国画的夜景只有一个符号,无实际光感,如《桃李园夜宴图》,你是否能用中国画笔墨画出夜色的实际光感来’。他受到悲鸿老师的启发和指示,便每晚徘徊在嘉陵江畔,仔细琢磨夜色中的黑白关系,并做简单的速写,然后反复实践,终于画出了中国水墨夜景,反映出有实际光感的画作,并在重庆举办夜景专题画展,成为轰动一时的创举。由此,很多人称他为夜景画家。

在画夜景时,他吸收了很多水彩画元素。如:水彩画中的高光,必须是预先留出,不能忘了留,之后用白粉去点,用了白粉不会是亮,反而看上去是脏。所以,他在画夜景时,也是先多留些白,以后把不必要的灯光或远处的灯光慢慢染得淡或完全消失。

1953年宗其香从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复员回到北京后,徐悲鸿老师任中央美术学院院长,专门成立了水彩画教研室。宗其香任水彩画教研室主任,其他老师有:萧淑芳、李可染、张自疑、庞涛等人。教授全院各系水彩画,当时水彩是油画系、版画系的必修课。这一阶段宗其香主要研究水彩画的技巧,他把中国画的技法融入水彩画中。在课堂上首先他指出水彩画纸上用的水分并不多,但很多同学画一张水彩要用很多水,水都被洗笔浪费掉了,要学会用多少水,笔上就蘸多少水。第二,西洋画水彩,要从背景画起,一层层往前画。但一个人开始作画时,是精力最充沛的时候,也是对所画对象最敏感的时候,所以要从主体画起,背景放到后面画,它是次要部分,这两点都是中国画元素。

1955年,有一位前苏联水彩画家¬——克里马申,访问中国讲解水彩画技法。(那时画水彩流行用一种波兰卡片纸,一面非常光滑、不吸水,另一面非常粗糙并吸水),克里马申先生用光面画,让水分流动到适当的位置后等它干,以表现水分在水彩画中的重要性。此时宗其香也正在课堂上教授人物水彩,模特是一个小学生。他先调好西洋红,然后把笔涮干净,用笔蘸上颜色,使笔根浅而笔尖浓,再在笔尖上蘸一点朱红,朱红很快与洋红自然结合,在小孩脸上一笔画下来,从颜色到体面关系都表现出来了。而他用的是波兰卡片纸的粗糙面,这是在课堂上学生面前当堂演示的一幕。克里马申先生看后感叹道:‘中国人使用毛笔的熟练程度我们是不能比的’!此处又是运用了中国画中画花卉的用笔方法。

西画的浓重颜色都是一层层慢慢加上去的。宗其香的水彩画,有时是先把最浓重的颜色画上,这样便于把色彩关系拉开距离。总之,这一时期是他把中国画元素融入水彩画中的阶段。

第三阶段是在“文革”结束后,他把印象派对色与发光体的表现方法运用到水彩画中。不论是透明色还是不透明色都不会发光,但太阳是发光体。要用不发光的颜色去表现发光体,只能用对比色。如莫奈的《日出印象》,就是用对比色把太阳这个发光体表现得真能发光一般。宗其香在画《颐和园谐趣园》时,把受光的瓦和水中的浮萍、远处的竹林,都能表现得淋漓尽致,好像强光照在上面,使人觉得晃眼。当时我和我的美术组学生看到这幅画,都非常震惊,也想自己一试。我们便也去了颐和园,早上先去谐趣园,但是没有看到那么晃眼的景色,我说可能不是早上画的,咱们先去别处画,等中午再来画谐趣园。到了中午我们再次回到谐趣园,却依然没有看到非常晃眼的阳光,我们才感觉到,不是人人都能画出那种非常强烈的感觉。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宗其香画了一批水彩画写生和中国画写生,他不是单纯为画写生而写生的,这一批写生是为他的大画服务的。最典型的画要属在桂林榕湖饭店画的《古榕伴清流》。这幅画是由前景——许多气根组成的古榕树和流经气根下的小溪及小溪周围的花草组成,中景——透过榕树枝叶看到的建在溪水上的风雨桥,远景——远山上的村落。这些树叶和山寨村落都是用不同的绿色染成。中国画的透明色主要是花青和藤黄,不透明色是赭石、石青、石绿。花青和藤黄不耐晒,被光线照到会很快褪色。只有不透明的石色才能长时间不褪色。但要画出色彩鲜明,又不易褪色的远景就有一定的难度,最终这一难解的问题也被宗其香克服了。他用三绿调上藤黄并且多加水,中景则用二绿加水。这样这幅画便给观众的印象是清新亮丽、阳光充足的南国风光。

这三个阶段的水彩画各有不同的风格和特色,又各有不同的目的,而都是与中国画的元素、技法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充分体现了徐悲鸿老师提出的:“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绝者继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画之可采入者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