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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咏白:时代的“精神图像” ——解析叶南的油画

时间: 2017.8.30

叶南的油画简洁、厚重、刚硬而有力。以凝重、悲壮、苦涩、孤寂而震人心魄。

但你一定不会想到这是一位轻声细语小个子女艺术家的作品。她是中央美术学院的副教授,曾留学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7年,其硕士毕业创作《孤独》获得该学院最高奖。《孤独》画面所呈现的是茫茫的原野,空寂廖廓,清冷的月光透过黑压压的云层,踽踽独行的一位身披蓑衣的老翁,他衣衫褴褛,瘦骨伶仃,硕大的斗笠遮掩着悲伤的愁容,惟有身旁不忍离开的狗,陪伴着他。阴森空旷的画面,沉郁忧伤的悲剧情调,怎不令人心生悲悯?梅尔尼科夫大师对此画赞口不绝,他称:“《孤独》这件作品可以挂到世界任何一个博物馆中!”也许画中饱含着人道主义的情怀,深深地感动了梅尔尼柯夫大师。

《孤独》的成功,似也奠定了叶南往后艺术发展的基调。1996年回国任教,她以自己的生命体验,用象征性的手法,揭示了社会转型中人们的生存的困境,心理的纠结,精神的迷失等等现实问题,创作了系列博大深沉的作品。

离别的7年,祖国改革开放日新月异的气象,令她惊诧不已。困惑、迷茫之中诞生了《悬念》组画。那个被铁练重重捆绑,蒙着眼晴踩着高翘的猎人,虽然前进路上坑坑洼洼,前有泥塘深渊,路边还有虎视眈眈的狼群,但他依然一往向前。在另一幅中,那闭着眼晴踩独轮车的花季少女,在众目睽睽中,她要穿行在钉子、铁锨之间。这等图景,无疑象征在危机四伏行进中的紧张和恐慌心理,这些带有些黑色幽默的象征性绘画语言,形象地表现出了当时人们在现代化过程中“摸着石子过河”的焦躁不安的心态和情绪。

此后,她面对高速度建设的一片繁忙景象。画了《奋进》组画,画面舍去了人体整体的具象描绘,截取部分肢体动作,极尽夸张那双爬杆的“大脚”,推着航船前进的“大手”,拉着坚硬、沉重的大铁链前进的“脊背”,只把人与现实对抗的张力充塞画面,也把拼搏、奋进的寓意蕴涵其内。在高歌猛进的同时,她也画着来自农村的农民工建设者们,他们拿着挑担和简单的行装抱着《希望》走向城市,隐忍着《失落》的苦涩,面对这些群体,怀着同情和感恩的心情,画出了被冷落的城市边缘人,农民工们令人感慨的生存状态。与此同时她又把目光聚焦乡村的孩子们,《守望家园》组画,画乡村小女孩挎个篮子还抱着小弟弟,那痛苦忧伤的眼神,《憧憬》中的那一脸委曲在手心上写什么的小女孩,是在向远在天边的妈妈诉苦吗?还有《妮子》惊恐的求教的两眼。画家为这些留守儿童缺失母爱、亲情、家庭,孤独的孩子们的身心成长而忧心忡忡。她以悲悯的笔调,揭示弱势群体的生存问题,呼唤着社会的良知。

《大地母亲》三联画,从骑着毛驴出嫁的青春美丽的新嫁娘,到母亲象座大山,托举起一个新生命的降临,进入垂暮之年时,她仍拼着最后力气撑着一叶老船走向生命的彼岸。借用象征意味的物件与女人组成的画面,呈现出一个女人的生命历程,也象征大自然界的兴衰枯黄的生命轮回。《召唤》,三代高原上的女藏民,虔诚地在向天神祈祷,两道金色的光芒撕开了灰黑的天空,烘托一轮金太色明月升起,这是多么神奇而神圣的时刻。让人感佩于虔诚的信仰,“天人合一”的神圣境界。也隐喻着当今信仰缺失的人们心灵的空虚,无所皈依的焦虑。

叶南的作品贴近生活,她以敏锐的观察力,总能迅速地把握时代和民生的热点问题,把自己对时代脉搏的感应,所闪现的思想火花,激起的情感波澜,化作画面强烈的视觉形象而直击人们的魂魄。她除了2007年到2009年与詹建俊老师合作过一张巨幅的历史画《黄河大合唱——流亡、奋起、抗争》外,她个人几乎没有宏大叙事的大场景的画,但她关注社会的视角,所触及的面却极为广泛,画出了宏阔的社会图景。“古城往事系列”中我们看到了古城中《锔锅》的小商人、拉《洋车》的车夫、《算命》的瞎子,吹着《酸曲》的卖艺人,还有《磨刀》匠,《担子》工等底层百姓的世态炎凉。在表现当代青年风貌中有《振臂一挥》的球手,有《奔》中健壮的女运动员,有《射门》中守门员紧张接球的刹那间。还有《坐台》的小姐,中了《头彩》的嘻极而发狂的人。让人感受到当今年轻人的生动的精神风尚。在《风化》中用自然界风化现象,揭示着岁月将消融一切存在过的事件与物象,让人醒悟人只是宇宙中的尘埃而己。她以自己所见,所知,所感提升为对历史、人文、自然的哲思。在她的作品之中,总有一种忧患意识渗透其中,深深地叩击着人们心灵。从最初的《孤独》组画至《孤独》之二的《重负》(获国内《走向新世纪——全国青年美展》奖)那背负着沉重木桶直不起腰的藏妇,在一无可依的旷野上艰难地独行。之三的《箫声》清冷的月光,伴随着枯树旁的吹箫人,那凄凉的悠悠箫声,弥漫着了广阔寂寞的原野。就连之五的《月光》下的篓子、瓢盆也都显得冷清落寞。在当今,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消费社会中,在喧嚣繁忙的生活中,科技发达得有太多的享受,太多的娱乐,而人反而在内心深处被惆怅、寂寞,孤独感所笼罩。叶南的画,吐露了这种疏离的孤独感,向往着“诗意的栖居”的精神家园。

在当今花样百出的艺术思潮中,有“玩世泼皮”的,有“娱乐致死”的,有“艳俗”的,有“玩艺术”的种种新样式,而叶南继承着师辈们优秀的艺术传统,满怀着忧患意识,将国家、民族、人民的前途、命运的困境、安危萦于心中,自觉地担当起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用新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从社会各个方面,把感性的素材经她精神的内省创作出那林林总总的画幅汇成了中国向现代进军中的一部宏大的史诗性的图卷。从而奠定了她在当天画坛上不可替代、不可或缺的美学价值。

不认识叶南的人,总以为这画出自男画家之手。在人们的印象中女画家的艺术总环绕着花花草草,身边琐事,自娱自乐。长于阴柔美,创作些小清新、小格局的作品。这是千年来在“男尊女卑”的历史中形成的性别审美的偏见。如今,走出闺阁,走向社会的女性,同样有心怀世界,大格局艺术面世。“‘阳刚’并非是男性的专利”,审美中的“阳刚”同样属于女性。叶南就是明证。

叶南的画为什么总有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有一种不用置疑的气势让你心颤,令你正视。也许出自她那不同凡响的艺术构建:

她的画面构成,完全跳出了学院规则,奇崛的画面结构,常有出其不意的作品让人惊诧。《孤独》之一的画面构成,如俄罗斯著名艺术评论家得米特连科的评论所言:“那贯穿画面的地平线划分开了月光下的旷野和夜空,这种构图下的风景有种死的宁静,作者把孤独的情绪推向了顶点,使这种悲剧式的情感达小了极限——一个没有出路的极限。”叶南,善于在画中制造“极限”亦即“险”或“奇”。《悬念》、《编制梦想》中“头重脚轻”不稳的构图,有身临险境的危机感。在她那“极限”的造型意识中可派生出如下的特点:

1,内溢外紧的画面形式:内形式形象的胀满,与外形式空间的逼窄所造成的冲突,突现了形象的张力。《巴金》像,充塞画面的人像,头和肩有部分已被挤出画外,《剃须》、《拔牙》空间的挤压,形象的不完整,更突现一种紧张气氛。

2,形象肢体极端夸张的奇异感:她那撑满画面的形象,那局部手、脚、铁链超比例的夸张,总有被压缩而要反弹的力感,造成了奇异的突兀感。

3,反差强烈的色彩语言:几乎没有过度的中间色,只有黑白、明暗,没有了中庸圆和的依附,使画面在单纯之中更具有干脆,硬朗的凝重感。

4,严谨的造型与“神似”观的融合:在叶南的艺术中既有西方和俄罗斯绘画体系中严谨的立体造型感,又有中国传统的“神似”观的写意精神的引领;既有前苏联女雕塑家莫希娜坚实、厚重式的形体造型的基础,更有汉代石刻的圆浑的、混沌的、朦胧美的东方神秘主义精神的熏陶。由此形成了她油画中方刚、曲直,铿锵有力,而又圆浑、厚重,坚如磐石的造型语言独特的美学风格。在油画语言走向现代的历程中,她作出了有学术价值的探索。

叶南,在简洁、简略、简练的奇屈的画面构成中,在方刚、硬朗雕塑似的圆浑形象的体量中,在那黑白反差分明的凝重色彩基调中,饱含着她那深沉的忧虑和希望,塑造着她心中的时代、社会、及“自我”的“精神图像”,也把她那悲天悯人的忧患意识和于国于民休戚与共的的大情怀蕴含其内。彰显出一个知识女性的良智,在这个转型的大时代中,以她的知性和爱心高唱着人性美的赞歌,弘扬着人文主义的生命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