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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评|朱金石:宣纸如何成为神话

时间: 2024.9.23

文/弗洛

在当代的艺术领域中,物质或者说物质材料成为艺术针对的对象,艺术作为当代可能性能否成立也往往因为物质材料的表现而被确定。我们以此来观察朱金石,就显现了这样的一种艺术逻辑与观念显现。

朱金石1954年生于北京,70年代跟随李宗津学习,从绘画入手,磨练了观察自然的能力,掌握了绘画的语言,但重要的是他于1986年移居柏林后,对绘画有了新的认识,并由此对艺术的物质属性产生兴趣,打开了艺术媒介彼此的边界,在绘画语言表现、行为传达、物料装置等方面大胆尝试实验,升华到了一种任意飞翔的天地之中。于1988年至1990年期间,朱金石用大部分的时间来写信,近五十万字的信件对于朱金石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使其深究“艺术是什么?”。

wps_doc_0.jpeg《方阵》,宣纸/长(L)100cm x 宽(W)100cm x 高(H)100cm,1988 北京

如果朱金石仅仅是做了一件、两件这样的作品,尚不足以构成他被讨论研究的对象;但他从80年代至今,在长达40多年的时间里,运用宣纸创作了大量的作品,通过对它们的分析可以解读出朱金石的艺术作品演化及发展特征。

wps_doc_1.png《宣纸墙》,宣纸、细竹/尺寸可变,1997,麒麟艺术空间美术馆,东京


裂变

朱金石初到柏林时,柏林艺术权威人士给了他非常高的评论,刚到柏林一年后,获得了全球最高基金会奖金。这使他很快地融入到了西方当代艺术之中。朱金石在德国的时间,虽然受到异国他乡的思想震荡,却从未被击退。相反,他是以“散步”的思想作为观念的指导,以轻松的心态面对强大的挑战。朱金石虽然很少做作品,但一直保持着工作状态。凡做必呜,一击即中,这实际上也是直到今天他的工作方法。在采访中,朱金石回忆到,每次从柏林回北京时,他都会带很多画册,从北京回柏林则是带书,以读书的方式度过了近二十余年。

在朱金石的回忆中,中国艺术家到了西方之后并没有太多的困惑,经过几年的磨砺,很快冲到了艺术的顶峰状态,这是基于在走出家园之前,在中囯就已经形成了前卫艺术的独特风格。在朱金石参与1979年星星画展之时就已非常清晰可见他当时未曾受到中国现实主义教育系统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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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中国美术馆外东墙《星星美展》现场,画面中部为朱金石的三件作品

wps_doc_3.jpeg《宣纸墙》,宣纸、石头/尺寸可变,1995北京西郊

在1994年后,三联书店有很多关于社会学书籍,尤其是后现代主义理论,朱金石差不多买了所有的这方面书籍,他觉得柏林比较安静,是读书的好地方。1986年朱金石到了柏林之后,他慢慢地发现,新的艺术正在逐渐形成,这个时间他没有着急做作品,而是不段地告诉自己,不急于做作品,但如果做,一定不是追随西方的艺术家。

wps_doc_4.jpeg《保护向日葵》,宣纸/表演,1995,河北万庄,中国

1988年,朱金石开始尝试用宣纸来做装置艺术,他在柏林放置一立方米的宣纸,与放置在北京的一立方米宣纸遥相应对。这是一种远离熟悉的环境,试图与之相连的表达,亦是寄托自己相思之情的文化眷恋。从此使他初步体会到了物质材料所具有的可能的文化意义,并由此对物质材料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探索和思考。这样也开启了他彻底认识当代艺术的实质所在。

wps_doc_5.jpeg《水面上的宣纸》,宣纸、行为,1995,大觉寺,北京西郊

wps_doc_6.jpeg《还原》,宣纸、细竹、棉线/尺寸可变,1998,乌尔姆艺术协会,德国


赋予宣纸神性

朱金石从一开始用宣纸做创作,一直到他在2018年创作《时间的船》作品,对宣纸作为物质材料的认识从简单到深入全面,都有了飞跃。宣纸是中国绘画、书写的材料,它过去仅仅是一个承载物,没有人在意它的物质属性,不会从它的物质性方面思考它的另一种可能性。而当代艺术之所以当代,就是因为艺术作为一种新的进化的对象和目的,它可以让物质的物质性变化出新的意义。在当代的艺术框架里,这是经过了几代艺术家的实践才将单纯的物质材料的一般性使用升华为艺术的使用。如杜尚的《泉》,虽然它是一种生活用具,但经过艺术家转换它的场域,使之在认知的观念上产生冲突,进而引起关于何为艺术的争论,这样就使得这样一件普通的家庭用具变得不同凡响,是这些议论和语言文字的争论,赋予了这件小便器作为物质材料的观念意义。小便器依然是小便器,但因为杜尚对它的置换,就使得它被赋予了观念的属性,由此进入艺术发生变革的历史进程中,即物质的自身属性的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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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泉》 ,美籍法裔艺术家马赛尔·杜尚,长(L)63cm x 宽(W)48cm x 高(H)35cm,1917,纽约

wps_doc_8.jpeg《无常》,宣纸/尺寸可变,1996,首都师范大学美术馆,北京

朱金石如果不是在柏林这样的后现代城市里生活,他是无法体验到当代艺术的含义所在。从历史的观念上讲,人无法提着自己的头发飞起来;他必须借助外力的辅助装备才能飞起来。所谓超越,一定在环境、机遇、认识上发生变化才会出现的事情;不可能“天不变,道亦不变”;变,必定是因相应事物的改变而变。在柏林的那些年里,朱金石遍览新的艺术,充沛地吸收新的思考,彻底升华自己的艺术认识。比如,《时间的船》与《方阵计划》相比,就可以看到前者比后者更深入,更富有哲思意味。它将宣纸的特质与表达的思想有机地结合起来,物质的柔脆与作品的坚实同时在场,制作作品的时间被包含其中,因而名之曰“时间的船”,其实它指向更广泛的含义,任由观者畅想。

wps_doc_9.jpeg《时间的船》,宣纸、细竹、棉线/尺寸可变,2018,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北京

wps_doc_10.jpeg《物的浪》,宣纸、细竹、棉线、石头/长(L)1800 x 高(H)600 x 直径(dia.)350cm,2019,洛杉矶郡美术馆,美国


解构宣纸的物质性

朱金石在1994年的另一件作品,《宣纸堆》,直接把宣纸随意地仍在地上,不给它增加任何的形状上的限制,让它们自然地飘落、自然地形成一种状态。这里面,宣纸的堆放是一切随意,遍地也好,越堆越高也好,都是天然的力量在决定着这种物质材料的状态,等于是消解宣纸作为书写与绘画媒介的属性,使它们无法在其上实施任何的书写与绘画的行动,也等于消解了强加在其上的这些功能。它们就是它们,宣纸就是宣纸,或曰物质就是物质,但不再是有所用的物质

wps_doc_11.jpeg《宣纸堆》,宣纸/宽(W)200cm x 长(L)300cm x 高(H)270cm,1994,甘家口,北京


构建全新的宣纸世界

1997年朱金石于温哥华创作的《宣纸道》,体现出他使用这种宣纸材料的新的可能性。他选用宣纸做成一个通天塔,从而将宣纸的功能放大,让它成为了一种象征性的建筑材料,而不是以往只用作书写的材料。这就是当代艺术所具有的功能,是反转物质材料的一种功能,亦可称之为,反转材料已被规定的通识实用功能,将其赋予其他功能,不再具备既定功能,甚至不再具有任何功能。

wps_doc_12.jpeg《宣纸道》,宣纸、特制铝管、手动升降装置/高(H)1800cm x 直径(dia.)300cm,1997,温哥华美术馆,加拿大

wps_doc_13.jpeg空的空间,宣纸,细竹、棉线/尺寸可变,1998,萨尔布吕肯市美术馆,德国

wps_doc_14.jpeg武清桥,宣纸、细竹、棉线/尺寸可变,2021,元典美术馆三年展,元典美术馆,天津武清

wps_doc_15.jpeg《宣纸塔》,防火宣纸、钢架、细竹、棉线、LED灯带/直径350cm、高850cm-870cm,2024,威尼斯双年展,军械库,威尼斯

这既是宣纸作为物质材料被朱金石转换的多种可能性及其意义。

图片©朱金石工作室

关于艺术家:

wps_doc_16.jpeg朱金石

1954年出生于中国北京,是中国抽象艺术和装置艺术最早的实践者。80年代初开始抽象绘画创作。1986年移居柏林后又转入行为、文字、装置等艺术实验,1994年之后往返柏林北京之间,现工作和生活于中国北京。

朱金石多次举办国内外重要展览,他的主要个展有《西山的风》,壹美美术馆,北京(2024);《绘画社会学》,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北京(2023);《意外美学》,当代唐人艺术中心,首尔(2022);《李白雪》,当代唐人艺术中心,香港(2020);《木·字》,南池子美术馆,北京(2020);《时间的船/拒绝河流》,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北京(2018);《甘家口303》,艺术门,上海(2018);《颜料的空缺》,艺术门,新加坡(2017);《朱金石》,元典美术馆,北京(2016);《朱金石》,Blum & Poe画廊,纽约(2016);《颜料的演绎》,中间美术馆,北京(2015)等。

他的部分群展包括第60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威尼斯(2024);《中国当代艺术三部曲:超越伤痕》,韩国釜山美术馆,韩国釜山(2020);《绵延—变动中的中国艺术》,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中国北京(2020);《AND NOW》,白兔美术馆, 澳大利亚悉尼(2020);《物之魅力:当代中国材质艺术》(2020),芝加哥大学斯玛特美术馆和莱特伍德659空间,美国芝加哥;《开幕展》,鲁贝尔美术馆,美国迈阿密(2019);《物之魅力:当代中国材质艺术》,洛杉矶郡美术馆,美国洛杉矶(2019);《红色童话:白兔中国当代艺术收藏》,维多利亚国立美术馆,澳大利亚墨尔本(2019);《抽象以来:中国抽象艺术研究展》,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中国上海(2016 ),《中华廿八人》,圣安东尼奥艺术博物,美国圣安东尼奥和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美国旧金山(2015);《Alone Together》,Rubell家族收藏展,美国迈阿密(2013);《超设计》,第五届上海双年展,上海美术馆,中国上海(2006 );《定向:第四届伊斯坦布尔双年展》,土尔其伊斯坦布尔(1995);《中国前卫艺术》,柏林世界文化宫,德国柏林(1993);《第二届星星画展》,中国美术馆,中国北京(1980);《第一届星星画展》,北京北海公园画舫斋,中国北京(1979)等。他的作品被海内外众多国际公共机构及私人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