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吕克·图伊曼斯：过去”展览的展厅，如同从现实世界迈入灰调的回忆。肉眼看上去模糊而不明含义的绘画分散在沉默克制的色彩中，眼睛因无法找到确切焦点而感到涣散，人面对一幅画时，惯性的思考方式开始变得难以为继，只能像站在岔路口的旅行者，在展厅里进行向左或向右的朴素选择。逐渐失焦的似乎也包括对过去与真实性的判断。
▲ “吕克·图伊曼斯：过去”展览现场图，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2024。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2024年11月16日至2025年2月16日期间，国际知名艺术家吕克·图伊曼斯（Luc Tuyman）在中国的首个大型个展在北京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展出。作为艺术家回顾其艺术创作之路的一次里程碑式的展览，本次展览由图伊曼斯与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策展顾问彼得·伊利（Peter Eleey ）共同策划，展览集合了近90幅作品，梳理并呈现出图伊曼斯从20世纪70年代至今发生的创作变化，以他极具辨识度的冷静克制的绘画风格，展示出艺术家对历史与记忆等永恒命题的思考。
▲ “吕克·图伊曼斯：过去”展览现场图，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2024。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作为享有“具象绘画的救世主”美誉的当代重要画家，图伊曼斯擅长以看似严肃而平淡的色调意味深长地描绘既有图像，他的作品题材跨度巨大，既有对于日常普通物品的描绘，也涉及具有重大历史影响的人物与事件。但无论取材如何，他的画面虽然看似晦涩难以释义，却有着简洁而富有表现力的外在形式，着背后或许隐藏着图伊曼斯艺术创作的出发点——“从最一开始，我的作品就是源于对图像的极端不信任。”这种图像理念贯穿了图伊曼斯的创作生涯。
▲ “吕克·图伊曼斯：过去”展览开幕现场图，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2024。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此次展览以“过去”为题，“过去”在本次展览里的表现是多元的——一方面，展览梳理、回顾了图伊曼斯的创作生涯，其次，展览空间也为人们提供的两条观展路线，在没有明确引导的情况下，观者可以自由的选择左或是右，若选择左，就选择了从2023年所创作的《侍者》等作品开始，逐步回到“过去”探索图伊曼斯始终保持的初心与创作表达；若选择右侧，就选择了从图伊曼斯较早年代创作的《手》等作品，跟随时代发展与艺术家成长的脚步，一步步走到今天已成为“过去”的道路。无论是时间的正序或倒序，正如“过去”这一展览名一样，从步入展厅，作为观者的一瞬间开始，作为观众的我们就已经不自觉地进入了艺术家创作生涯的时间叙事线索中。
▲ 吕克·图伊曼斯，《侍者》，2023，布面油彩，157.2 × 93.2 cm。弗尔林登博物馆收藏，荷兰瓦瑟纳尔。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摄影：吕克·图伊曼斯工作室。
20世纪80年代艺术家真正在艺术世界崭露头角以前，图伊曼斯在70年代末就展开了他的艺术创作，他创造性地将来自北方文艺复兴绘画的传统，与他在比利时成长期间感受到的流行文化结合起来，吸收了他所崇敬的扬·凡·艾克（Jan Van Eyck）的绘画思考方式，又在批判性地看待安塞姆·基弗（Anselm Kiefer）等新表现主义艺术家的早期作品过程中，尝试开拓属于自己的绘画风格。
展览中，作品《手》在展览中显得尤为特殊，这幅开始创作在1980至1985年间的作品，展现出了艺术家在事业过渡期呈现的绘画面貌。画中人的面部刻画模糊，光线与焦点聚焦在人物的手上，展现出如策展人彼得·逸利所归纳的图伊曼斯画中特有的“拼贴风格”。而图伊曼斯在展览现场介绍，他想要在画面中去捕捉的其实是一种感性经验的奇异共性，如“在日常生活中，当我们照镜子的时候，如果我们对着镜子看了很久，可能会觉得自己的脸变得非常地陌生。”
▲ 吕克·图伊曼斯，《后视镜》，1986，布面油彩，68 × 190 cm。私人收藏。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摄影：吕克·图伊曼斯工作室。
▲ 吕克·图伊曼斯，《衬衫》，1987，布面油彩，75.6 × 88 cm。Beth Swofford收藏。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摄影：乔舒亚·怀特。
也是在1980年到1985年间，图伊曼斯短暂地投入到了电影这一真正的流行文化创作里。这段浅尝辄止的创作阶段，给他日后的绘画创作带来了重要的影响。他开始在创作中使用各种来源的图像，其中包括摄影作品、医学图片、纪录片影像和他自己拍下的照片等等。
图伊曼斯带着新的图像意识重新审视绘画世界，而彼时的艺术世界，正崇尚富有强烈主观表达的表现主义风格，但艺术家选择坚持自己的绘画理念。他顺延“对图像的不信任”的媒介观，采用了被称为“真实伪造”的手法，如艺术家在早年间创作中，刻意使用易龟裂的上光油来模糊绘画作品真正的创作年代，也就模糊了绘画作品中真实与虚构、过去与现在的边界。这种模糊强调了图伊曼斯对绘画创造记忆以及塑造历史的时代力量的深刻洞察，在图伊曼斯眼中，绘画在历史中已经不只是绘画。
▲ 吕克·图伊曼斯，《佣人》，1990，布面油彩，51.2 × 53 cm。私人收藏，长期借展于S.M.A.K.（根特市立当代美术馆）。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摄影：吕克·图伊曼斯工作室。
▲ 吕克·图伊曼斯，《身体》，1990，布面油彩，48.5 × 38.5 cm。S.M.A.K.（根特市立当代美术馆）收藏。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摄影：本·布莱克韦尔。
▲ 吕克·图伊曼斯，《诊断视图 V》，1992，布面油彩，57.9 × 42.3 cm。私人收藏。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摄影：吕克·图伊曼斯工作室。
作品《凶手》对人的聚焦和作品则同时体现出了某种爱德华·霍普（Edward Hopper）与颇为戏剧化的光线风格，画面中人物看起来的僵硬感，也是源于作者在90年代对霍普作品的浓厚兴趣，出于对霍普的偏爱，他同样采用了用玩偶模特摆弄动作的创作流程，创造出了画面里特殊的非自然感。
▲ “吕克·图伊曼斯：过去”展览现场图，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2024。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摄影：孙诗。
▲ 吕克·图伊曼斯，《弗兰德村庄》，1995，布面油彩，110.7 × 145.1 cm。M HKA（安特卫普当代美术馆）收藏 / 弗兰德社区收藏。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摄影：吕克·图伊曼斯工作室。
▲ 吕克·图伊曼斯，《非正当 III》，1997，布面油彩，160 × 136.8 cm。泰特美术馆：1998年由新艺术赞助人通过泰特美术馆基金会呈现。©泰特美术馆，摄影：马克·希思科特。
进入21世纪，图伊曼斯的作品开始更加具有与现实的链接感，人物肖像成为了图伊曼斯创作的一大主题，尤其是在进入21世纪之后，图伊曼斯的人物肖像与现实链接也更加稳固和深刻。创作于“911”事件后的《鼻子》，作者曾称这是一幅借鉴了基督圣像画的肖像，通过画中拥有特定形象特征的中东人形象，而类似形象，在“911”事件发生后成为引发不安的特征。但在画中，富含悲悯的眼神、微分的嘴唇、庄重的神情，尽管观众无从得知画中描绘对象的具体身份，但在描绘对象的一笔一划与画面虚实之间，隐隐透露出了作者对于现实的真实情绪。
▲ 吕克·图伊曼斯，《肺》，1998，布面油彩，158 × 95.5 cm。Beth Swofford收藏。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摄影：本·布莱克韦尔。
▲ 吕克·图伊曼斯，《刺绣》，1999，布面油彩，143.5 × 183.5 cm。私人收藏，纽约。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摄影：吕克·图伊曼斯工作室。
▲ 吕克·图伊曼斯，《乌龟》，2007，布面油彩，3.68 × 5.09 m。私人收藏，由卓纳画廊提供。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摄影：吕克·图伊曼斯工作室。
▲ 吕克·图伊曼斯，《片刻》，2009，布面油彩，103.5 × 70 cm。私人收藏。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摄影：吕克·图伊曼斯工作室。
▲ 吕克·图伊曼斯，《内陆》，2018，布面油彩，226 × 162 cm。私人收藏。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摄影：吕克·图伊曼斯工作室。
▲ 吕克·图伊曼斯，《谷仓》，2023，布面油彩，319.8 × 254.2 cm。弗尔林登博物馆收藏，荷兰瓦瑟纳尔。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摄影：吕克·图伊曼斯工作室。
图伊曼斯也是一位非常关注东方文化的艺术家，他为中国策划过两次展览：2007年于北京故宫博物院举办并巡展至比利时布鲁塞尔国家美术宫的“中国·比利时绘画500年”，以及2009年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巡展的的中比当代艺术家共创展览“事物之态”。他的创作也常常聚焦中国，他曾说，“在中国，文化的共鸣与西方完全不同，这种共鸣可以追溯至帝制时代，并与古老的血脉相连。”展览中，我们可以看到多幅与中国有关的作品——《朝阳》表现了上海的某个早晨，《深圳》则直接以深圳为题，结合了视频暂停键式的符号与深圳的城市面貌，如同日记的不同页面，展示出图伊曼斯身处不同文化之中的独特观察视角。
▲ 吕克·图伊曼斯，《朝阳》，2003，布面油彩，156 × 180 cm。私人收藏，由卓纳画廊提供。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摄影：乔希·怀特。
▲ 吕克·图伊曼斯，《舞台》，2020，布面油彩，250.4 × 268.2cm。由Zeno X画廊提供，安特卫普。图片由艺术家及卓纳画廊提供，摄影：吕克·图伊曼斯工作室。
图伊曼斯的绘画语言总是被形容为“冷静且克制”。淡薄的色彩与失焦的画面让他的作品总是富含记忆的观感，但他试图激起的不仅是回忆本身，更是对“过去”质疑与反思，如艺术家所说：“我希望人们能因为我的作品而重新定义记忆，并最终认识到记忆的不足之处。”
▲ “吕克·图伊曼斯：过去”展览现场图，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2024。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文/孔令达
图片由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提供
展览信息：
“吕克·图伊曼斯：过去”
展览日期：2024.11.16 – 2025.2.16
展览地点：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