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游走式创作成为武艺绘画的一个重要特点,从布拉格到京都,从敦煌到西湖,武艺不断扩大自己旅行的疆界,在一种游牧式的体验中,以绘画激活关于历史、文化、自然和自我的种种记忆和想象。
自2015年以来,武艺数次前往西湖考察、写生,形成了一批有关西湖的文化和地理构成的油画、手卷和雕版作品。今年春天,武艺又一次来到西湖,朋友开车载着他经过龙井,他从车窗里远远看到山上的茶园和在其中劳作、观光的人们。本来这里已是著名的旅游景点,他当时看到亦无特别的感触,只是回到北京之后“采茶”的意象在他头脑里挥之不去,愈来愈清晰,才有了这一批《采茶歌》。
诚然,所谓的风景从来不只是眼前所见之物,而是自然、文化、视觉多个维度调和、构建的结果。艺术史学者W.J.T米切尔写到:风景是一种由文化中介的自然景象。它既是再现的空间又是表现的空间,既是象征者又是被象征者,既是一个真实的场所又是它的幻象。当武艺在北京的书斋中,铺纸、研墨,下笔去画西湖的茶园时,他要处理的关系错综复杂,有现场的感官经验,现象学意义上的江南茶园;有上千年来人们对于茶和采茶的文化想象,在诗词歌赋中被反复吟咏的意象;更重要的是他要面对笔和墨,面对这些材料固有的规定性和惯性,他需要在中国画的互文性语境中去创作。
有意思的是我们面对武艺的绘画时完全不会想到这些,它们看起来如此轻松,如此自然,仿佛本该如此。然而,如果没有多年苦心孤诣的训练和操演不可能达到这种对复杂局面的直觉性把握,如此也就不难理解武艺何以要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临摹古画。他在现实中的旅行和他在古典文本中的旅行相互启发,相互激荡。
在武艺自己的水墨传统中,相比他之前的“新马坡”组画,这些新作中出场的人物更小,构图更缺乏视觉中心。在这些画中,与其说他描绘的采茶人是所谓“人物形象”,还不如说他呈现的仅仅是一个个“轮廓”,或者说,是某种兼具构形、敷彩、塑象多重意义的、具有某种不确定性和模糊性的“意象”。更重要的是,不仅仅采茶人是一系列“轮廓”和“意象”,茶树丛在画中也是涂写的浅绿、淡绿的晕团、痕迹,如云似雾,随意赋形。
一个个或红、或蓝、或白的微小“轮廓”点缀在淡抹的一团团、一道道绿色茶树丛中,构成了“流动的平面”,游目所之,虚实相叠。 这些画并不吁求凝视,而是期待赏辨和意会,动心者可以从上下左右任何角度进入,也可以从任何角度逃逸。
文/唐泽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