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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鹏:丝绸之路艺术研究的建构与美学价值——兼论《美术研究》的学术专栏建设

时间: 2023.4.15

近年国家相继出台政策措施,加强学术期刊建设,繁荣哲学社会科学发展,目前高校学报几乎占据了中国学术期刊界的半壁江山,值得关注和研究。高校学报自20世纪初伴随中国大学的建立和现代学术体制的形成而诞生,为现代大学学术传统的形成和中国现代学术体制的建立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中央美术学院学报《美术研究》自1957年创刊,至今已有65年发展,在积极响应国家重大美术工程发展及大美术学科建设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尤其在在丝绸之路艺术的创作、教学、研究方面发挥了重要引领作用,自2015年开设“丝绸之路艺术研究”专栏,集中推出一系列专题成果,值此机会做相关梳理及总结,就教于同行专家,以利未来进一步的建设与长远发展。

 

一、学报《美术研究》的学术研究与现实关怀

杂志的编辑出版是一个系统工程,在内容的约组编排过程中,存在着多向维度的研究与拓展,如:宏观与微观、前沿与传统、广度与深度、刊内与刊外、名家与新秀等等。作为中央美术学院的学报,《美术研究》自1957年创刊、1979年复刊至今,在杂志的形式和出版管理机制方面历经了数次调整。最初是中央美术学院和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的学报,由美术研究编辑委员会编辑,以季刊形式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自1957年第1期创刊到1960年第1期停刊,一共出版了13期。对当时美术教学、创作、研究等领域中诸多极具时代与问题意识的话题展开了讨论。

1979年《美术研究》复刊,作为中央美术学院学报,编辑者为《美术研究》编辑部委员会,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彩版和文字页码相对固定,其他形式维持不变。

自1995年下半年开始筹备,学报《美术研究》于1996年第1期更改出版单位为《美术研究》杂志社,从版面、用纸、设计,面貌有较大改观。某种程度上,出版管理机制和编校印刷发行流程的变化,也体现了当时出版技术的革命性变革,告别了铅与火,迎来了光与电,计算机照排与数字化逐渐成为发展趋势。

此后《美术研究》又于2015年、2018年和2019分别在刊期、版式、文字页码和彩版页码等方面逐步变动。到2022年第2期,一共发行了200期。

近年来,利用数据分析进行了一些梳理统计工作,在60余年的编辑出版进程中,从作者队伍的分布和来源、研究主题的涵盖和视野、文献的学科分布和关键词、入选的评价体系和涵盖的基金等等,有诸多的演变拓进,与中国文化教育事业与时俱进,同步发展。

不能否认的是,信息化和融媒体时代的到来,一方面提供信息的多元丰富,另一方面也带来诸多压力与挑战。《美术研究》的每一次调整,也都从一个侧面反应了思想文化的发展和数字化挑战,面临创新技术,以及自2G到5G的速度更为迅猛、程度更为剧烈的转型。2019年底以来的疫情反复,更看出新技术革命为出版业带来的巨大影响。某种程度上的线上约稿、审校、设计、出版、印刷、发行都可以有序完成,某种程度上的编辑、出版、印刷和发行等各个环节都能有效衔接,印刷技术和计算机技术也在一定程度降低了印刷和出版的成本。另一方面,学术信息的共享,也在加大竞争的压力,移动通讯的增值服务、多媒体呈现和多渠道传播的几何级效果、数字化的巨无霸等等,使我们看到,在参与国际出版竞争、提升内在品牌影响力、做大做强原创精品、出版物的多重传播手段和传播价值等方面,还有很大的努力空间。当然,新媒体的发展不是以取代传统媒体为目的,毕竟媒介是人的感觉力的延伸或扩展,多元媒体的融合与联动,也将使纸媒更具生命力,并共同促进人类阅读文化的发展。

基于这样的发展大势,学术期刊不仅要有高质量的学术论文和学术影响力,还要有强烈的现实关怀和参与意识,关注全球文化发展态势,同时密切关注当代中国,确立中国文化在世界发展中的位置。在潜心的研究和编辑工作中,瞄准国家重大急需和学校的具体工作,既有战略与方向,又能有效结合具体的学术研究,有所为有所不为,以编辑思想的自觉,形成刊物的特色和境界。

因为,从大处着眼,刊物的选题和形式最终是由总的社会氛围、经济结构、文化思潮所决定的。所以,一种对于社会发展的理性认识、对现阶段中国美术发展的客观分析,以及对出版事业和学术发展的信心,就做好学术刊物而言是十分必要的。从小处来说,编辑工作需要协调与刊物相关的各个方面,这不仅需要一定的组织能力,也需要一些为他人服务的敬业精神、豁达主动的耐性和清明而沉稳的品格。除此之外,编辑还需要在本学科作深入的研究,估且称为学者型编辑,惟其如此,才能制定有深度、有份量的选题,以自己的学术研究作为立足点,形成与学者的对话,可以避免选题的无的放矢和随波逐流。从事学术研究的编辑与一般的研究者又有所不同,主要表现在需要比一般的研究者更敏锐地了解学术研究的前沿课题和最新进展,以及编辑出版方面的相关信息,需要更为宏观的眼光通观文化整体、更为宽容的态度包涵不同的门派和学问。这些都需要尽可能地站在学术文化发展的总体水准上思考美术领域的具体课题。

 

二、构建专栏打造坚实基础

以专栏为抓手形成办刊特色是行之有效的路径之一。正如有业内专家说,栏目是期刊的眼睛,具有更为集结的效应和投射力度。栏目设置充分体现办刊人的学术智慧和学术眼光。当然,专栏的建设与刊物的总体规划也存在着点线面的平衡关系,要处理好“全”和“专”的关系,需要以点带面,相互补充,相得益彰。二者的关系不仅涉及编辑方针、编辑模式、栏目设置和前沿问题讨论,更体现出科学发展的两种趋势,即复杂课题的跨学科综合研究与专业分工日趋细微之间的相互综合。成功的综合性研究必须建立在大量的专业性个案研究的基础上,这就决定了专业研究的基础地位。因此,栏目的特色需要适应办刊规律、办刊宗旨、办刊理念、编辑策划的方法和用稿倾向,需要处理好宏大选题与专业精深,因此编辑思想、整体策划、专栏结构、编排逻辑,反映学科优势、研究方法、行文风格等等,无论在宏观与微观层面都是体现刊物特色的关键要素。

《美术研究》自1957年创刊即有栏目设置,如创刊第一期设置的栏目有:论文、民族美术研究、讨论、批评、美术家研究、译文等。此后还有以分组形式,形成不同主题的讨论。虽然最初栏目数量不多,且不具备连续性,但是在充分和丰富的实践基础上形成相对明确的问题意识,比如对马克思主义美学的探讨,对丝路艺术的研究,对写生临摹的讨论,对中西美术交流的研究,都具有较强的时代意义和借鉴经验。某种程度上看,学术专栏的开设就是搭建一个平台,需要瞄准国家重大急需,也就是时代课题,也要有相关积累和积淀,包括成果积累、队伍积累、经验积累,而明确的问题意识和现实思考则是重中之重,另外,以刊物作为平台聚焦学术共同体的建设,才能形成厚积薄发的态势及广泛的学术与社会效应,多年来《美术研究》凝聚了诸多艺术家和学者的研究心血和成果。

近年来,从学术视野的广度,从学科建设的深度,从跨文化的宽阔度,从艺术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角度等,学报《美术研究》开设专栏立足中国文化的发展和体系建设,不断适应新形势的发展。试举近五年新开设的栏目就教于方家。

1、“美育研究”专栏

2018年8月30日习近平总书记给中央美术学院老教授回信,强调做好美育工作弘扬中华美育精神让祖国青年一代身心都健康成长。“学校党委班子对我校学习贯彻落实习总书记重要回信精神作了部署,我们要按照习总书记的嘱托和希望,以把中央美术学院办成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的摇篮为目标,团结一致,同心同德,以新的姿态投身新的出发,以新的作为创造新的辉煌!” 2018年11月2日中央美术学院主办召开国际美术教育大会,聚焦全球美术教育领域的前沿问题,探讨世界发展变化格局中美术教育的新使命,构建全球美术教育的合作平台,促进新时代美术教育的改革发展。同时,在美术教育的实践探索中,“充分认识美育学作为一门综合交叉学科的专业特点,以期推动美育师资建设和美育理论研究,探索以几大学科共建美育新发展的路径,进而增强文化自信,彰显中国教育发展的特色。”

2、“艺术乡村”专栏

2017年国家提出乡村振兴战略,农业农村农民问题是关系国计民生的根本性问题,解决好“三农”问题是全党工作的重中之重,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其中实现路径的七条中有“必须传承发展提升农耕文明,走乡村文化兴盛之路”,就是明确要以文化艺术的力量,助力乡村振兴与农村的全面发展,具有重大现实意义和深远历史意义。乡建与对口支援始终是《美术研究》关注的重要面向。2020年创设的专栏力图从宏观和微观的不同层面搭建平台,制定编辑计划,从教学、科研、理论、美育不同方面援请专家,展开研讨,助力形成学术品牌。其中对贵州、江西等老区的改造与研究,对黔西南雨补鲁村、板万村的乡建构思与经典个案研究,数年对口支援云南剑川,北京怀柔大水峪村的美绘乡村项目等,期待以艺术赋能乡村振兴,深化学术研究,进而实现美育与社会的良性互动,让学术研究扎根中国大地。

3、“科技艺术”专栏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科技与艺术的跨界互动,是一个常说常新的研究课题。2020年8月15日由中央美术学院科技艺术研究院主办,《美术研究》编辑部和实验艺术学院承办,“挑战×机遇2020——科技艺术在中国首届学术论坛”召开。中央美术学院科技艺术研究院以发挥“思想库”和“咨询库”的作用为主旨,积极参与艺术科技融合浪潮,着力提升解决重大问题能力和原始创新能力,在跨学科整合中推动新学科和新专业的加速发展,形成对国内科技艺术教育学科的引领。2020年第6期《美术研究》开设专栏,以期搭建起跨学科、跨领域的学术平台,构建学术共同体,充分关注学界相关前沿成果,推动科技与文化的融合发展。

4、“策展研究”专栏

作为学科建设的重要内容,也是艺术评论的重要面向,策展的学术意义日益彰显。2022年第1期开设专栏,刊发相关学术研究成果,在策展实践与学术命题的深度思考基础上,检视全球当代艺术生态,深度扫描人类重要文化命题,彰显中国文化自信和开放交流的文化情怀。

5、“艺术管理研究与实践”专栏

2022年,中国艺术管理教育迎来20周年,成为中国高等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学科建设、教学内容、人才培养和服务社会等方面发挥作用并体现价值。2022年第6期《美术研究》开设相关专栏,以期配合和推动艺术管理教育的高质量发展。

《美术研究》面对新兴媒体和数字化的发展带来的机遇和挑战,以栏目建设的选题规划与方向,不断思考积极利用新兴传播技术,拓展传播技术手段,形成辐射作用与影响力,助力学术专业和品牌建设。

 

三、丝绸之路艺术研究的专栏建设

丝绸之路是东西交通的标志,作为亚欧大陆的大动脉,串联起五大文明,促进了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展开了世界文明史的卷轴。千百年来,丝绸之路精神薪火相传,是不同文明交流互鉴、合作共赢的象征。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艺术家以丝路沿线的西行为契机,传承中国文化的精神脉络,尤其从国立北平艺专到中央美术学院发展的前奏,可以看到西 行丝路艺术实践的深远影响。自20 世纪50 年代以来,中央美术学院在丝绸之路艺术创作和艺术遗产研究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吴作人、艾中信、董希文、靳尚谊、詹建俊等老一辈艺术家和常任侠、金维诺等资深美术史家在敦煌、新疆、西藏等地区的艺术创作和研究成果丰硕,丝路精神滋养贯穿在教育教学、创作实践和史论研究之中,在国内外产生了广泛影响。2013年,中央提出共建“新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 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倡议,古老的丝绸之路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近年来以敦煌为主题的展览呈现出古今之鉴的共同特色,其实这也正是我们中国传统史学的特色,从《史记》到《资治通鉴》,都会谈天下大势,超越表象认识历史的本质和深刻性。从司马迁到司马光,作为史家之志,往往会入古出今,从古往今来的历史事实变化和相互联系中,寻找历史的经验教训为当世之鉴戒。通过对具体历史事实的勾勒、排比、论述,探讨天道和人事之间的关系,通过历史的发展演变,见其所以然,则是我们中国史学的理想。对以敦煌为代表的丝路艺术的钩沉、展示与研究也需要放在古今中外和全球艺术发展进程中予以理解和汲取营养。

2015年范迪安院长主持成立中央美术学院丝绸之路艺术研究协同创新中心,《美术研究》同时开设丝绸之路艺术研究专栏,以期形成一个相辅相成、相互促进、融合互动、共同生发的学术研究生态。一方面注重学者具体扎实的个案研究,一方面从全球视野逐步形成一个跨文化、多学科的合作。2022年8月《我与敦煌——靳尚谊、唐勇力绘画展》开幕,展出了靳尚谊于敦煌写生的6幅油画作品,是个人艺术历程与时代发展脉搏的同行激荡,同时也链接了靳尚谊长久以来所思考的中国文化的民族化、当代化发展问题。中国几代艺术家作品中展现的敦煌情结与走向西北更成为彪炳一代的艺术印记。对敦煌、对丝路艺术,对古今中外交流互鉴的关注,是超越专业学科界限,形成“通天人,合内外”之时空维度,更是关乎学术文化与社会人生的通达之境。从全球学术视域看,既源于敦煌艺术、中西艺术交流的持续发展,也是中国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内驱力。学报《美术研究》开设的丝绸之路艺术研究专栏,正是基于这样一个深厚的积淀与传承发展。回顾《美术研究》1957年第1期创刊到1960年第1期共出版13期,中央美术学院的老一代学者集结起学术力量,参与美术界、文艺界、思想界的重要学术活动,以敦煌艺术为代表的丝绸之路艺术进行了多维度的研究,成果反映在教育教学、史学研究和艺术创作实践上,形成学术高地。1979年复刊后,冲破禁锢迎来文艺的春天,一方面密切结合丝路考古新发现,形成前沿问题意识,同时适逢艺术创作的生机勃发,在传统滋养与时代创作之间有效结合。2015年响应国家“一带一路”倡议,专栏建设、机构设立、系列文集出版、论坛研讨展览举办,共同促进学术研究的深入拓展。总起来看,丝路艺术研究编辑方针的面向,一是国家文化发展的顶层设计,二是清醒的问题意识呈现在教学、创作与研究之中,三是跨学科的高端人才聚合,四是形成学术重镇,保持学术高地。

1、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艺术家西行创作之路与文化复兴的倡导研究,以及新中国成立后到《美术研究》创刊之前的国家文化政策的实施,艺术研究与创作的积累传承,可以说是《美术研究》编辑制定丝路选题的基石。1951年第4期《文物参考资料》,以敦煌文物展览为专题,汇聚了当时诸多文史艺术大家,对敦煌艺术文化的阐发引领了学术发展方向,颇具启发意义。其中刊发了徐悲鸿先生的《我对于敦煌艺术的看法》,从时空维度与跨文化视野阐述他对传统创新的认识,证明借助他山,必须自有根基,否则必成两片破瓦。20世纪40年代前后,敦煌艺术的相关展览以及艺术家兼具创造力的壁画临摹作品,给予史学家和美学家们强大的感触力。徐悲鸿先生和张大千先生的艺术交游就是最好的例证,近年的拍卖会上屡见张大千泼墨青绿作品创造奇迹,他在个人艺术发展上所形成的古今之变和中西之变,以及对中国近现代以来的影响,无疑都深刻反映了敦煌与丝路艺术的内涵的影响,正如他自己所称敦煌绘画的十点影响:佛像、人物画的抬头;线条的被重视;勾染方法的复古;使画坛小巧作风变为伟大;把画坛苟简之风变为精密;画佛菩萨像有了精准的认识;女人都变为健美;有关史实的画走向写实的路上去了;写佛画却要超现实来适合本国人的胃口了;西洋画不足骇倒我国的画坛了。

20世纪上半叶,徐悲鸿数度撰文探讨中国艺术的复兴问题与文化建设,聚焦于在丝绸之路沿线的艺术家的声气相通和实践路径,希望真正汇聚中国各种社会力量的共同行为,形成方向、途径、力度、人才培养与后继传承,进而展现了新的价值观和人文思想。由此可见,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一批艺术家赴西北考察进行临摹创作,以实践构建起对盛世雄风的文化自觉,勾连中国现代美术的脉络传承与中国文化复兴的探索。无论徐悲鸿对中国文化复兴的一再探讨,还是钱玄同、刘半农倡导新文化运动与师法敦煌写经,陈寅恪题赞张大千而拓展敦煌艺术的研究与创造,朱家骅与常书鸿等对敦煌艺术与教育的理想实践,宗白华有关敦煌艺术境界与特征的定义等等,学者都是借以敦煌艺术为代表的丝路文化定义了汉唐以来中国文化的灿烂丰盛与正大雄强,从时代发展的整体性中探讨中国传统文化的保存延续和现代转型,深具高瞻远瞩的见识和广阔的文化视野。

2、新中国成立后,丝路艺术研究成果进一步积累与传承发展,无论学术研究、艺术创作、沿线考察、文物保护和展示展陈,都是《美术研究》的创刊与编辑计划制定的指导思想。

早在1951年,创刊一年有余的《文物参考资料》以两期的篇幅刊发了敦煌研究的专号,囊括了当时学界诸多文史大家,其中可以看到中央美术学院重要的学术力量,如徐悲鸿、吴作人、王逊等,他们共同对以敦煌为代表的丝路文化进行了系统的阐释与研究。同时,展览、考察、研究、嘉奖、保护、复制等等,构成了国家层面的各种支持与鼓励,反响热烈。2021年9月17日至11月18日在故宫举办的“敦行故远:故宫敦煌特展”,是两大文化遗产自20世纪50年代之后的再度相遇,1951年和1955年在故宫的午门和奉先殿也曾举办“敦煌文物展览”,以及50年代走出国门,在印度和日本举办了敦煌的展览。此外,更为重要的是丝路沿线的考察,如1951年文化部文物局组织敦煌勘察,幷拟定修整莫高窟三年计划;1953年郑振铎邀请组织麦积山勘察团,由吴作人任团长,王朝闻、常任侠、罗工柳、李瑞年等中央美术学院学术力量为主的14人参加工作。1954年中央美术学院暨华东分院叶浅予、金浪、王逊、金维诺等11人组建敦煌艺术考察队,在莫高窟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考察和临摹,后出版《敦煌壁画临本选集》,成为有关敦煌艺术重要思考和实践的历史见证。当然还包括新中国成立后的各种文物保护措施法令,其中敦煌和丝路沿线都得到了特别的重视。

3、在此基础上,1957年创刊的《美术研究》,从封面的选取、古代石窟艺术的研究和当代教学创作实践,都是从古今之鉴的视角紧密围绕着丝路艺术研究。创刊号的封面选发了敦煌壁画,由当时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的周昌谷临摹,其时他也参加了1954年的敦煌艺术考察队。在考察过程中,临摹选取了盛唐时期莫高窟217窟南壁壁画右侧外缘,无论壁画内容还是艺术手法至今都为学界所重视和欣赏。其中三点值得关注:第一是有关壁画的主题内容,最初学者认为是法华经变中的化城喻品,后来有“法华经变说”和“佛顶尊胜陀罗尼经变说”等不同的讨论。第二是壁画本身精彩的艺术表现力,将佛教中的经义思辨和哲学譬喻,画成了一件只此青绿的盛唐游春图,宛若王维诗词中的落花寂寂啼山鸟,杨柳青青渡水人。这一词义宛然,喻陈惟远的艺术魅力,数十年来吸引艺术家们反复临摹,除了周昌谷的临摹外,金维诺先生曾谈及常书鸿先生的临摹是最为完整精彩, “常先生在绘画艺术上的成就也体现在敦煌研究的成果中,他在敦煌文物研究所亲自参加壁画临摹,研究敦煌石窟艺术,发表学术论文,在这些不同的工作上都使他在艺术上的深刻理解发挥着重要作用;他带领所内画家认真从事壁画临摹,使敦煌壁画临摹在保存原作艺术成就上达到前所未有的水平,他亲自临摹的《法华经·化城喻品》,是富有艺术品质的摹本,实际上是一幅极具忠实性而又富有艺术性的绘画作品,代表着敦煌壁画摹本的典范。”

第三也是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美术界探讨以敦煌为代表的丝路艺术中教学、研究和创作的重要路径与实践。1957年之前中央美院国画系和筹备中的美术史系,都曾组团到敦煌考察临摹写生,为学科建设奠定基础。王逊、金维诺先生撰文就敦煌的彩塑、壁画、装饰图案、文书经卷,对应传世卷轴画和丰富的画史画论著述,追溯错综分合连续不断的整个中古绘画史的传承变异,总结历代艺术家在宗教绘画的长期劳动实践中一步步地获得了观察生活和概括生活、描写生活的艺术才能,在吸收外来文化成就,突破宗教的藩篱,逐步创造了中国佛教美术的独特风格,显示了民族性和独创性,丰富并推进了文化思想,并带来艺术创作上的巨大启发,从而实现辩证发展的具体道路和按照美的规律进行创造。学术论文的撰写作为科研成果,也紧密联系着学科建设。以金维诺先生的研究为例,他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发表了敦煌学研究的系列论述,《中国敦煌学史》认为,“金维诺的《〈祗园记图〉与变文》,是将变文(文学)与变相(美术)进行交叉的研究,将石室遗书与石窟艺术进行综合的立体的研究。这在整个敦煌学发展史上标志了新的突破与成熟化和高级化。它对敦煌学两大部类(石窟艺术与史地、遗书)的丰富与交融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同时,金维诺也特别提到:在从事美术研究的人来说,如果弄不清楚古代艺术作品的内容,就谈不到进一步分析作品的社会价值与艺术价值。因此研究古代绘画与雕刻,一开始就要了解作品所表现的题材内容。敦煌壁画是我国的重要美术遗产,这些壁画内容是极为丰富的,但它所依据的大部分是佛教经典与传说,所描述的故事内容也就不是一般人都熟悉的了。这一系列研究成果具有明确的问题指向,结合美术史研究、教育教学和创作实践的特点,分别刊发在《美术》《美术研究》《文物参考资料》等,也进一步奠定了美术史的学科地位,拓展了学科领域,从某种角度看也为美术史放在专业艺术院校的合理性与合法性提供了理论路径。

在科研创作、临摹展示、考察写生,以及修复、保护之外,出版传播也以其独有的方式推动和拓展了以敦煌为代表的丝路艺术研究。比如1959年10月13日在文化部召开第三次编辑委员会议,出版全面记载敦煌石窟艺术的大型图录,集中呈现图像和视觉资料,在交通不便、信息不畅的情况下,为研究、创作、教学提供资源,以期进一步激活学术研究。应该说这是国家级层面的出版工程,汇聚了史学、考古学、文献学、语言学、艺术学、鉴定学等多元学科的学术力量,中央美术学院的叶浅予、董希文、金维诺等无疑代表了艺术领域的中坚。而1957年——1960年出版发行的13期《美术研究》,先后刊发了敦煌壁画、寺观壁画、新疆壁画和丝路沿线的文化遗产与文物足迹,由此可见《美术研究》与国家文化艺术的发展是同步的。

《美术研究》于1979年复刊,发刊词《勇于探索大胆创新》提倡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艺方针,实事求是,解放思想,按文艺发展的客观规律进行艺术创造。冲破禁锢迎来文艺的春天。复刊后的《美术研究》编发有关当代艺术理论、创作和实践研究,在当代艺术的问题意识中,敦煌、丝路仍然是灵魂,是取之不尽的滋养。比如钱绍武《为什么要画裸体模特儿》,从敦煌等石窟中的裸体飞天追根溯源;艾中信《董希文的创作道路和艺术素养》,重申敦煌对于董希文和现当代中国艺术的意义;刘凌沧《中国重彩人物画技法的演变》,以敦煌、麦积山、新疆等丝路沿线的具体技法,探究吸收学习传统的精华。复刊第一期还刊发不少图版资料,古今图像并置,展示了精鉴传统和与古为新的意义。如流失海外的敦煌引路菩萨像绢画、新疆拜城克孜尔石窟80窟佛传故事部分内容,刊发了董希文经典的三件作品《苗女赶场》《哈萨克牧羊女》《喜玛拉雅山之歌》,展现了董希文对于敦煌及丝路沿线的深入血脉的学习认识,阐释时代精神而又富于中国风格和气派。复刊的第二期,以上下两期连载《新疆的佛教艺术》,以及敦煌壁画和新疆克孜尔石窟等丝路沿线作品,其中1914年英国斯坦因在新疆遗址中盗掘的《蚕种传说图》(收藏于大英博物馆),引发学界多年的关注与研讨。伴随考古工作的有续开展,最新考古发现提供的新材料,引发美术史研究与教学创作的多元吸纳与学术讨论,形成与海内外学界的共同成果,比如,北齐东安王娄叡墓、北周李贤夫妇墓、山东青州龙兴寺佛教造像等,见证了佛教艺术在中国的厚积薄发和中西文化交流的辉煌,以及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与海内百川。同时,为传世文物与考古发现提供新材料,引发出新的研究问题,建立起新的学术网络关联,为拓展和深入既往的认识奠定了基础。数十年来,敦煌、丝路始终是关注焦点,是《美术研究》选题与编辑计划中的重要内容,丝路艺术研究也在跨学科、跨文化的多元学术领域中互通互鉴。

新世纪以来,一系列大型的、海内外共建的学术活动,还有丝路学刊、集刊、系列专著,大型的国际联合的数据库建设,等等,形成海内外有关丝路研究的学术重镇与学术共同体,都对促进全球视野下的丝路研究有重大推进。

2015年,中央美术学院响应国家一带一路倡议,成立丝绸之路艺术研究协同创新中心,《美术研究》开设“丝绸之路艺术研究”专栏。数十年来,中央美术学院积累了丰厚的艺术创作成果、教学资源和学术研究队伍。以问题引领思考、选题、教学、研究和创作。从古丝绸之路以文明和谐交融的启示出发,重新审视“丝路精神”的当代意义。通过梳理中国文化艺术与丝绸之路的内在关联,在“一带一路”文化版图中探索“丝绸之路的当代路径”。推动传统资源在教学科研中的应用与结合,将“一带一路”丰富的传统艺术资源与教学理念和专业学科建设联系起来。拓展“一带一路”专题创作与研究的广度和深度,提供方法路径与理论支持。从创作、研究的角度弘扬“一带一路”的文化精神,讲好中国故事。

自2015 年至今,专栏先后约请海内外数十位多学科领域的专家学者,包括优秀青年学者和海归博士,研究成果囊括了不同历史时期、跨文化、跨地域的多元艺术形式,展示了丝绸之路艺术深厚的文化传承与绵长的文化影响。同时,栏目注重方法论建设,致力于丝绸之路艺术研究的学术研究方法和路径的研讨。同时配合中心工作,通过举办系列展览、讲座、论坛,出版系列文集,结合创作实践、写生考察,提升学术,深化研究,进一步做实专栏。未来也期待进一步整合国内外前沿学术力量,搭建高端学术平台,汇聚标志性创作与研究成果,传承和传播中国文化。

对近年《美术研究》所刊发有关丝路艺术的研究成果加以梳理,基于三点思考和线索。一是重视最新考古发现,在共享全球学术资源的基础上,以更为开阔的视野阐释解读视觉文化资源。二是重视视觉图像与多元学科研究方法的互通。鼓励跨文化、跨领域、跨学科、跨媒介的个案研究,有效链接古今中外的案例,以扎实的研究串联起丝路的脉络与坐标。三是加强国际影响力,及时译介海外学者的研究,同时更注重中国立场的学术方法和价值取向,汇通考古学、美术史、人类学、社会学和民族学等不同学科,从图像细读、视觉资源、物质文化等不同角度切入,强调网络、联系、比较的方法,从全球史的角度形成思维的深度,以期为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文化,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做出贡献。

应该说,一本好的学术期刊,就好比是永不闭幕的学术论坛,是没有围墙的大学。从历史和现实看,期刊是学术繁荣和发展的重要链条,是一项长期的系统工程。梳理丝绸之路艺术研究专栏建设的前前后后,期待在纵横交错的时空发展线索中阐发丝路艺术和中国文化艺术发展的关系,同时也希望为中国艺术的未来发展提供一点思考。希望大家批评,并支持学术期刊和学术专栏的建设,为学术发展注入更多的学术动力,提供更丰富的学术成果和研究路径。

(全文刊发于《艺术工作》2023年第1期,注释和内文有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