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是否成为独立的艺术,这已经是不言而明的事实。它不仅成了艺术,而且成了很重要的艺术,现在的问题是在我国的语境里亟待提高人们对它的认知和重视,包括对它的意义理解和学术研究。
真实性
摄影从它诞生的一开始就与美术发生着联系,也因此与美术史发生着联系。所以对它的认识也就与美术的认识联系在一起,因此也与美术的理论变化联系在一起。 传统的美术理论以再现论为主,所以当时的摄影也以记录、反映各种事物为主,人们热衷于用它去记录各种各样的风土、自然、人物、物品,等等。随着它的发展,人们不断从艺术的自律角度去界定它的独立价值,从它呈现的图像构成上去解读时代的影子,从它的特殊技术去建立它的形式美学。为此,人们探寻着它区别于其他视觉再现的特征、获得意义的方式以及它的创作方法。
今天去反思摄影,虽然主体观念已经进入到摄影图像中,但对于深入摄影语言特征的重新认识恰恰是我们要强调的。摄影的诞生是为了真实的描绘,其机械特征保证了它瞬间成像,最为直接、直观地再现对象。事实上,对摄影的真实性探讨一直是它的学术命题之一、独立价值之一。所以,在讨论摄影的观念时,不能忽略这个重要特征,就观念摄影而言,也是需要切入的一个点。从柏拉图开始就对艺术的真实性产生质疑,但真实性又恰恰是艺术要着力追求的目标,始终与假象、幻象联系在一起。即便真实性在当代语境里受到了鲍德里亚的质疑,指出现代影像可以制造世界的幻觉,具有强大的政治影响力,但“真”仍然是摄影与图像的立意基础,也是美术不断延伸自己的领域、所要针对的对象之一,特别是今天这个仿像流行的时代,如何更真实地实现摄影的功能,依然是重大问题,甚至是根本问题。这是包含了新的社会学、政治学理解和历史关怀的真实,而不是纪实图解,也不是风情美化,更不是伪造真实(这一点与摆拍、仿像不同)。用这个标准去看国内相当的摄影,一大批会被筛选下去,大批量的东西仍然停留在风景记录、表面的拍摄,而没有进入到一种社会观念的敏感与责任中。中国今天的真是需要镜头来反映的,也是镜头最能够说话与反思的。从艺术的整体比较而言,以真为诉求点的摄影应该成为中国当代艺术中的一道光亮色彩,特别是对于大量无意义的图像,摄影的“真”具有了艺术史的学术价值和时代的批评意义。
对于“真”的表达,也相应地会确立艺术家观察现实的框架,从而成为一种立场。没有立场的“真”,只是表象,而有了立场,则引导观者进入深度,既解构表象,又强化摄影作为艺术的真实性存在。
主体性
当强调摄影的真实性时,不要将它作为摄影的唯一判断和标准,而是要清醒地意识地摄影的发展已经展示了三个维度的现状。真实性是一种维度,主体性是第二个维度,也就是以艺术家的观念性为主的一种摄影创作。主体性也可以体现出拍摄者作为艺术家在场的真,它以客观性来映射艺术家自身观念的真,它存在于世界中,但需要艺术家的独立思考,特别需要敏感的发现,这是一种发现对象独立价值的敏感。在此,不需要天造之才,但需要耐心和责任,需要细心的观察和积累。
摄影的主体性主要体现在艺术家将摄影作为独立的创作手段这个维度上。这种主体性使得它与传统摄影边界模糊,使观者面对摄影媒介作品时陷入困惑之中:虽然镜头提供了真实的视觉图像,但它们的整体视觉信息却是矛盾与反视觉的。在这种情况下,观者的认识能力和接受心理需要转换,需要扩大对摄影的认识。大量艺术家都自觉地借用摄影的手段来表达他们的观念,既达到惟妙惟肖的视觉效果,同时又具有内涵的观念性和寓意。艺术家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摄影手段来实现他们的意图目标。艺术家能否有效地确立主体性的观念,在于他们的思考和对艺术表达的整体判断。这方面,他们既可以前卫地挪用任何图像,又可以极端地颠覆视觉习惯,自由驰骋、自由想象、自由发挥,但是他们的主体性表现却是与他们创作的情景有联系,失去了这种相关性,他们的主体表现就变得没有意义。如摆拍,是一种很有效果的创作手法,但是如果没有相当的现实思考和历史隐喻,就显得完全是为摆而拍,失去了影像艺术的创作力度和意义。
实际上,以主体性为主的摄影创作,与艺术家的明确观念有关,与完整的思考有关,同时与图像的呈现有关。艺术家如果没有进入到观念的思考与状态中,这样的摄影作品很难表现到位,所以在这个维度上,艺术家要着力下的功夫,不是摄影的技巧性,而是严肃的思考能力和作为观念艺术家的立场及体验。国内外优秀的主体性摄影,都体现出了这种强烈的艺术家主体在场的内涵,即便荒诞与矛盾,都深深触动人们的视觉神经,激发后续的认真思考。作为观念,艺术家要善于发现没有被表现过的内容、没有被注意到的领域,而且要有意识地针对影像艺术的现状作出回应,这样才构成了摄影的丰富和疆界的不断被扩大。能够拓展主体观念疆界的艺术是珍贵而学术的,(影像)艺术家每天的工作就是思考如何拓展其主体介入现实的角度和位置,寻找那些空白点。一言以蔽之,摄影的主体性观念是与艺术家的强烈姿态关联的,恣肆纵横地闯入一个又一个禁地,又挥戈铁马、冲破一个又一个藩篱。
媒介性
随着当代影像的发展,人们不断探索摄影语言的实验性,也探索与其他艺术语言的杂交性。越是在不相关的地带,摄影媒介与其他形式的结合越容易产生惊奇和新意,也越是能够提出新的视觉形式。如摄影与绘画比较,产生了摄影绘画(里希特)或绘画摄影(陈卫群);装置与摄影结合,就产生了森万里子的“装置摄影”;商业灯箱与摄影结合,就产生了沃尔的灯箱摄影;建筑图与摄影结合,就出现了托马斯•罗斯的空间建筑摄影;道具与摄影组合,就产生乔尔•菲尔德曼的微型舞台摄影;利用数码像素,就有了王川的像素摄影;使用电脑软件,就产生了许昌昌的图像重组摄影,等等。
立足于不同的视角,都可以探索进行不同的摄影媒介探索,越是结合了不同的方法,越能展现摄影的多样性和潜力。正如画面可以有施纳贝尔的立体盘子绘画,摄影也可以进行混杂性结合。从这一点上看,摄影大有可为,没有尝试的空白区域还非常多,其媒介的力量还没有发掘殆尽。
发表于《当代美术家》2009年第12期